蕭亦行聞言一怔,目光有些遊移。
楚杭深棕色的瞳孔在夕陽餘暉下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眸中光點晦暗不明。似是察覺到了蕭亦行怔愣的視線,忽然又眉宇一展,仿佛臉上方才的霜色隻是錯覺。
他伸手攬住蕭亦行的肩,把人往懷中帶了帶,“你喜歡就好。”
可蕭亦行就像腳步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
他掙開懷抱快步折返回去,停在了四季靈桂前。
霜雪覆蓋之下,綠葉中點綴著碎金,縷縷幽香浮來。這本不屬於冬季的景色,幾乎在刹那間就撞進了他的胸腔,把一顆心塞得滿滿當當。
楚杭立在原地,遠遠旁觀著,聽到蕭亦行猶豫地問他:“這顆樹…是你…?”
“是我靈力維係的,”清冷的聲音毫無波瀾。
蕭亦行脊背挺直,仰頭望著那株枝繁葉茂的金桂,而楚杭緊緊盯著眼前人的身影,兩人眼中皆是風起雲湧,心緒萬千。
直到天色徹底黯淡下來,蕭亦行才將手中花枝插進泥土裡,起身對楚杭道:“我們走吧。”
他一路禦劍趕來,又與北桓、沈念辰寒暄多時,一天一夜未闔眼的困倦驟然襲來,不禁坐在椅子上用力揉了揉眉心。
楚杭走到他身前,“師尊,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蕭亦行應了一聲,捧起茶杯在掌心中捂了一會兒。忽覺溫涼的指腹按上他的額角,力道不輕不重,一圈一圈揉搓著,讓他繃緊的神經漸漸舒緩下來。
“阿杭,這兩年你過得可好?”蕭亦行輕闔眼眸。
“嗯,一切都好,隻是…”楚杭拖著尾音。
“隻是什麼?”蕭亦行不明就裡。
“隻是你不在身邊。”楚杭倏地彎下腰,在他耳邊輕啄了一口,如蜻蜓點水,讓蕭亦行瞬間困意全無。
他耳尖一紅,登時有點後悔把楚杭放在這兒跟著沈念辰修行,非但沒有清心寡欲,反而越發膽大起來。
蕭亦行蹭地一下站起身,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就覺腰間一緊,楚杭已經攬過他的腰猛地往床上一推。毫無防備之下,後背咚地撞在堅硬的床板上,一雙如星如珀般的雙眸就這麼近距離地俯視著他,含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門栓哢噠一聲,自動落了鎖。
蕭仙尊哪裡料到會被這樣如此強橫地調戲,臉皮一薄,咬牙切齒吐出幾個字:“你…放肆。”
楚杭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歪著頭道:“我怎麼記得有句話,教不嚴,師之惰。我放不放肆,不都是師尊你教的?”
蕭亦行被楚杭的雙膝緊緊抵在床板上動彈不得,氣得一時語塞,凝起一陣掌風就要朝他肩頭擊去。
“哦?師尊是要在這兒跟我動手嗎?”楚杭輕噓了一聲,微微閃身避過。
這小子算準了師尊不好意思在琅琊閣鬨出動靜來,成心拿話噎他。
不過薑還是老的辣。蕭亦行略一思索,就找到了自己的殺手鐧。
楚杭還在暗自得意中,就聽身下人傳來冷冷的一聲,“你若繼續這樣,我明日便走。”
“彆,彆…”,楚杭果然立刻鬆了手,嘟囔道:“不過開個玩笑,師尊還當真生我的氣。”
“起來。”蕭亦行剜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起來。”楚杭無奈歎口氣,旋即把蕭亦行拉起身。
蕭亦行理了理已經被扯亂的領口,心如擂鼓。
原先楚杭穿著碧雲天的袍服倒還能分得清楚,可這兩年他身形躥的太快,之前帶來的衣服已不能再穿,所以他此刻身著的是琅琊閣月白色的弟子服。
和顧衍之,一模一樣。
他看得一片恍惚,那抹月白色就像刺進記憶深處,紮得他心口生疼。不知不覺間,竟盯著楚杭失神許久。
楚杭不是沒察覺到蕭亦行心緒的變化,眼前人連呼吸都是帶喘的,胸口起起伏伏,眼尾泛著潮紅。
他見蕭亦行這幅魂不守舍的模樣,立時反應過來了。
原本一肚子疑問硬生生地憋回了心裡。
知道身世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和顧衍之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他已不想知曉。他有完整的十九年人生,有父母親人、師門兄弟,有喜悅悲傷,也有愛恨情仇。
他獨立生於這天地之間,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也不是任何人的附屬。
楚杭的心思在那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強忍著一把扯下這件袍服的衝動,就這麼定定地看著蕭亦行,直到那人緩緩走向了門口。
“彆走…”。
蕭亦行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