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以為裡麵裝的是靈力,直到今日才知道,竟是你的一部分神識。”楚杭微低著頭,眼眸像暗夜裡緩緩流動的泉水,又像泠泠晃動的月光,帶著不可抗拒的吸力。
他頓了頓,對蕭亦行溫柔道:“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蕭亦行望著那雙眼睛,拚命抑製著識海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仿佛心中的悸動、牽掛與欲念在這一刻都彙成了實體,越發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琉璃中的光芒越發熾烈,像翻湧不息的海潮,映著蕭亦行不知所措的麵容。
楚杭眸光深深,忽然揚身一把拉起了躺在雪中的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他的胸口一片酥麻,心中那團熾熱的野火還未及燎原,就又化作了無限溫柔繾綣。
散落天涯的星光聚在懷中,他用力摟著渾身冰涼、瑟瑟發顫的蕭亦行,目光在他臉龐上徘徊良久,終是在眉心落下一吻,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好在屋內爐火依然劈裡啪啦燃著。換下被冰雪浸濕的衣袍,又喝了幾口熱茶,蕭亦行被凍得幾乎僵硬的四肢才漸漸舒緩開來。
他支起胳膊撐住額頭,無可奈何低歎一聲。
楚杭則是一臉無辜,仿佛罪魁禍首另有其人。他一邊拿著乾巾替師尊擦拭著濕漉漉還帶著冰碴的頭發,一邊盯著爐子裡燒的薑水,貼心地叮囑道彆著涼了。
瘋起來夠瘋,溫柔起來也夠溫柔。
他這說變就變,讓人捉摸不透的心思讓蕭亦行有苦難言,完全跟不上路數。
畢竟不是二十歲能可勁折騰的年紀了。短短一日,蕭仙尊就經曆了被徒弟誤傷、被徒弟輕薄,在泉中嗆水,在雪裡打滾這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情,實在是精力不濟、昏昏欲睡。
等不及薑水燒開,他就架不住席卷而來的困意,直接倚在楚杭身上睡了過去。
感受到身前傳來的重量,楚杭正在擦拭頭發的手一頓,旋即輕輕攬住蕭亦行的肩靜默了片刻,直到確認他睡熟之後才將人抱起,安置在了床榻上。
楚杭輕手輕腳地熄滅了燭火,在床的外側躺下。身邊恬靜的睡顏近在咫尺,一呼一吸都牽動著他的心,可他不願打破這來之不易溫馨靜謐的氛圍,仔細替蕭亦行掖好被褥,逼著自己默默轉了個身,低語道:“師尊,晚安。”
鬆木清冽的氣息隱隱傳來,他這一夜睡的很沉,沒有夢見那些熊熊大火、斷壁殘垣,也沒有夢見血海深仇、冤魂咆哮,隻夢見白衣仙尊笑顏清淺,俯身摸著他的頭對他說:“以後就叫你楚杭,好不好?”
細碎的陽光下,那人的眼眸清澈澄淨,像春日裡融化的雪水,一點一滴流淌進少年的心中,從此再不能忘。
自從臨安之行後,楚杭再沒這麼踏實的睡個整覺了,直到晨霧漸漸散去,日光虛虛實實地照進竹舍裡,他才翻身摟住蕭亦行,輕聲道:“師尊,早啊。”
眼前人低低應了一聲,並沒有睜眼。
楚杭隻當他困倦未醒,於是將人又往懷裡攏了攏。這個時候,他才猛然發覺蕭亦行的溫度似乎有些燙人。
他剛伸手探去,懷中的人就眉頭一蹙,把臉埋得更深,直接抵在了他的胸口,含糊不清道:“冷。”
楚杭暗道不好,連忙拍拍他輕聲哄道:“你稍等一會,我去找醫修來。”
他的衣袖被蕭亦行壓在身下,起身的動作瞬間驚醒了方才還迷迷糊糊的人。
蕭亦行用指節揉了揉酸脹不已的眉心,開口道:“不過有些受寒,你再去煮些薑水就是了。”
楚杭深知蕭亦行的性子,隻好依言行事。
他心裡小鼓直敲,一回想起昨晚做的荒唐事就不敢拿正眼去瞧那人,趕緊給蕭亦行又添了一條薄毯裹嚴實了。自己心虛地拿著把蒲扇,蹲在一旁把爐火燒得劈啪作響。
蕭亦行周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躺也躺不住,乾脆坐起了身,半闔著眼靠在床頭。
他自從入了金丹境,就很少生病了。習武修行之人本身就較常人體魄強健,加上長期修身養性,調理得當,平日裡幾年也遇不到一次頭疼腦熱。
可沒想到落這逆徒手裡,一日就給折騰了半條命去。
蕭亦行頂著昏昏沉沉的腦袋,眯起眼看向躲在屋角燒茶煮水的背影,依然咬著牙舍不得罵徒弟一個字,最後憋了半晌,對自己狠狠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碗乾薑水下肚,辛辣灼熱的感覺在體內氳開,額頭終於浸出了一層薄汗,神思也稍微清明了一些。煩悶惡心的感覺漸漸消散,蕭亦行繼續捂著被褥沉沉睡了。
楚杭守在一邊沒有出聲,隻是時不時探探他額間的溫度。到了下午,他終於鬆了一口氣,站起身抻了抻筋骨,推開門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