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死在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裡。
她生時萬眾矚目,死時,倒是無聲無息。除了偶然飛到窗口的雀兒,無人目睹大周朝曾受儘盛寵的皇後死前最後一麵。
隻因這裡是幾乎無人踏足的冷宮。
這日,也是她的皇帝丈夫冊封貴妃的日子。因此,早早的,整座皇宮便熱鬨了起來。張燈結彩,熱熱鬨鬨,好不喜慶。
便是偏僻如冷宮,也能聽到喜樂的聲音。
身為一國之母,這樣的日子本也不能錯過,因此,三日前便有人來冷宮通知元朝。送上了新做的皇後吉服,嶄新貴重的鳳冠,請她出席貴妃的冊封禮。
送東西來的宮女太監俱都恭恭敬敬,沒有絲毫怠慢不敬,似乎事事都想周全了,給全了她這個皇後的麵子。
但元朝著實不是個賢後,反是個心眼極小又最是霸道的妒婦,無法如曆史上的賢後們大度的為自己的皇帝夫君選秀納妃開枝散葉,所以她當著那些宮女太監的麵,直接把東西砸在了地上,並毫不客氣的放言道:“讓晏長裕親自來,告訴他,本宮不會去的,他想要納妾絕不可能!除非本宮死!”
那時的她多麼驕傲自信啊。
她本就是出身名門、生來尊貴,又生得仙姿玉貌,得先帝親封的元朝郡主,便連公主也要禮讓她三分。哪怕追在晏長裕身後的日子裡,她也是驕傲的,如今成了皇後,又為何要忍氣吞聲?
她永遠學不會低頭。
晏長裕當然沒來。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地位尷尬的落魄太子,而是淩駕於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又豈會受他人威脅?即便那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後,也不會改變。
“衛元朝,彆忘了你的身份。若不想來,往後也不用來了。朕對你已足夠好。”這是他唯一著人傳來的話,提醒她不要忘了身為皇後的職責,也是威脅。
因著冊封貴妃一事,元朝與晏長裕已鬨了好幾次。當然,無論元朝如何鬨,是罵是威脅,即便元朝一怒之下住進冷宮,以此表明態度,晏長裕也未曾改變心思。
每一點都足以說明,晏長裕有多愛他的貴妃,又有多不愛他的皇後。
“襲月,我想吃芙蓉糕了。”死前的半個時辰,或有所感,元朝對一直守在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襲月道。
元朝自五日前住進冷宮後,便病了。傳太醫看過,也吃了藥,卻怎麼也不見好,反倒是更重了。然五日過去,直到現在,她深愛的丈夫也未曾來看她一眼。
數年的夫妻情,似乎也沒讓那個冷情冷心的男人多放在心上。
元朝曾幻想過很多次,那男人若來了,她要怎麼把這委屈還回去,她要罵他打他,反正得把這口氣給出了。除非他向她道歉,向她求饒,她才能勉為其難給他一個機會。
可惜這一切都隻是她的異想天開。
直到她快死了,那臭男人也沒來,顯得她像個傻子似的。堵的她這一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
俗話說,糟糠妻不下堂。
何況元朝還是陪那男人同生共死過的“賢妻”,除非晏長裕不想要名聲了,想被人罵薄情寡義,否則是絕不能委屈了她的。
他也確實給了她外人眼中的無上尊容,登基第二日,便下旨冊她為皇後。不僅如此,還拒了選秀,後宮三千,隻她一人,讓她成了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哪怕他從未言愛,元朝也曾以為晏長裕對她是有感情的。
他本就是寡言冷語的性子,說不出愛語也正常,隻要他是屬於她的,她便不介意。本就是她苦心追來的人,能有今日的圓滿,她也滿意了。
她為他找了許多借口,以此證明他心中是有她的,並自欺欺人。直到晏長裕不顧所有人反對,要封曾經的五皇子妃、他的弟媳陸瑾為貴妃,元朝才明白這才是他愛一個人的樣子。
他那麼喜歡陸瑾,所以即便群臣反對,頂著罵名,也要給她一個圓滿。
——這份感情,該多麼讓人感動啊?
他與陸瑾本就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若不是陰差陽錯,怕是早就修成了正果。如今晏長裕想要把自己心愛的女人娶回宮,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至於她這個發妻原配?
他已給了她皇後的位置,為她空置了一年後宮,已是仁至義儘。若她還要鬨,便是不知足,便是無理取鬨。
人家是兩情相悅,她就是那攔著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惡毒糟糠。
著實礙眼。
若不是因為陸瑾身份特殊,弟媳嫁兄有悖倫常,如今被攻擊謾罵的就是元朝這個一國之後了。她若聰明點,便應該早些向高高在上的帝王低頭,或可還能做個尚算體麵的皇後。
自那日後,元朝的病就更重了。
她的身體向來健康,怎會突然病得這麼重?不用他人說,元朝心裡也有數了——有人想要她死。
而能在皇宮中,對一國之後下手的人,屈指可數。
“娘娘,您稍等,奴婢這就去取!”這兩日,元朝胃口不怎麼好,難得聽她想吃東西,襲月高興極了,忙悄悄擦了擦眼睛,轉身就朝禦膳房跑。
這種小事本來是不需她這個大宮女做的,但兩日前,因皇後娘娘砸了陛下著人送來的東西,其他宮人便都被撤下了。
“既然想住冷宮,便該按照冷宮的規矩來。”
聽說這是陛下親口說的話。
按照冷宮規矩,住進冷宮的妃子最多身邊隻能留一人伺候。是以,堂堂一國之母,身邊竟就隻留下了她一人。
便是她家姑娘未出嫁時,也未曾有過這般寒酸委屈的時候。
隻要一想到此,襲月便心疼極了。她跑得很快,隻想要早點把姑娘想吃的芙蓉糕拿回來。隻是冷宮本就偏僻,離著禦膳房就更遠了。
以襲月的腳程,這來回一趟,至少得差不多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