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他們再乖一點,江先生依舊會喜歡他們?
墜入過泥沼的人,總是自卑而膽怯的,他們小心翼翼的討好唯一的信仰,就像緊緊握住往生的荊棘。
刺得渾身鮮血,也要拉扯上去。
畢竟腳下可是無底的深淵啊。
誰會再想墜回泥沼裡?
他們沒有退路了,隻能追隨信仰,被荊棘吸乾骨血。
“……”
沉默的少年神情懨懨,一雙烏黑的眸子變的深邃而冰冷。
他們隻是一群生來不幸的孩童而已。
……
昏暗的房間陷入長久沉默,微弱的呼吸聲交錯,三個孩子都陷入不同程度的暈眩症狀中。
女孩的神智已經不太清醒,但她死死瞪大眼睛,一動不動的僵直在床上,神情緊繃。
葉址察覺到女孩突然的警惕,整個房間混合著藥水和黴味,而他們這種先天疾病,顯然不可能使用同一種藥水醫治。
“叮——”
“008號房間給藥完成,開始封閉。”
葉址猛地轉向鐵門,門上一大塊方方正正的屏幕亮起,上麵清楚的顯示三個床位的給藥時間,下麵滾動幾個莫名的數字:
1號床位-072
2號床位-120
3號床位-168
是他們的生存時長。
3號床位枯瘦的男孩竟然已經不吃不喝被關了7天?!
女孩對藥水的反應非常劇烈,不停的踹床掙脫項圈,越掙紮吸入的藥劑越多,她的眼珠逐漸彌漫一層蛛網般青絲脈絡。
越擴越大,直到厚厚的蒙上她的雙眼。
這個給藥,是給的毒藥嗎?
葉址的小臂被女孩發狠抓住,掐出一片深紫,她還在拚命的用力。
“……你說。”
女孩灰蒙蒙的眼珠已經看不清葉址的神情,她隻聽見少年依舊平靜清澈的聲音。
她瀕臨崩潰的擠出哭腔,全然看不出幾秒前才和他閒聊的從容模樣。
“救救我哥……”
鬨出這麼大的聲響,3號床位從始至終沒有一點動靜。
葉址欲言又止,最終把這個壞消息咽了下去。
女孩顛三倒四的哀求著,她明明清楚眼前也隻是一個被收養被控製的殘疾孤兒,卻依舊死死的攥緊葉址的胳膊。
“救救我哥哥,如果不是因為我,他不會被騙進這裡!”
女孩的聲音變的歇斯底裡,“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這個累贅,哥哥也不會同意離開孤兒院!”
“偽善的慈善家,騙子!全是騙子!”
她開始發瘋的拽動項圈,鐵門上的數字忽地加速滾動。
“嘭!”
鐵門轟的推開,兩個全身白衣的防護人員拉著一張擔架衝進來。
“097號失去生命體征,待處理。”
葉址聽到防護人員的機械項圈裡傳來冰冷的機械音:
“097號劣種,先天性肌肉萎縮,給藥6次,存活時長168h,無應激反應,無變異趨勢,判定為C級殘次品,銷毀處理。”
飛速移動的擔架仿若索命的惡鬼,無情的推走已無生命體征的3號床男孩。
鐵門重新關緊,房間陷入空蕩蕩的安靜。
瘋狂掙紮的小女孩,呆滯在原地,她的眼珠慢慢和眼皮長在一起,連一滴眼淚都無法流出來。
她明明猜到發生了什麼,卻仍然掙動項圈,往3號床位爬過去。
“哥哥!”
她音調拔高,加快頻率的呼喊:“哥哥、哥哥!”
麵前毫無應答。
女孩的聲音倏然落寞,生怕吵到人,小心翼翼的開口:“哥哥還沒睡醒嗎?”
“哥哥怎麼變的這麼懶呀,明明原來都是陌陌睡懶覺,陌陌都睡醒了,哥哥怎麼還不起床?”
女孩不知想到什麼,一雙乾涸的唇角勾起,臉上漾出甜甜的笑意。
“如果那天哥哥沒叫醒我,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女孩雖然是笑著的,卻仿佛籠罩在巨大的哀傷中,脖頸上已經勒出深紫色的痕跡。
她對著空蕩的床位喃喃自語:“江先生騙了我,是我害了你,他根本治不好我們的病……”
葉址從始至終作為一個旁觀者,冷漠的像在點評一部煽情的悲劇電影。
他清晰的知道這一切都與他無關,或許是那個肥胖的中年大叔,那個洗腦自己是江先生第一個收養的孤兒,那個活生生把自己餓死卻被釘在天花板上的貪吃鬼。
亦或是被抽的鮮血淋漓卻躺在病床不吭不響的這具身體。
都像是飄忽在空氣中一揮即散的過眼雲煙。
他無法產生更多情緒。
在被塞進水桶前,院長蒼老而平靜的容顏,一如往常那般和藹,他說:不要掙紮,孩子。
淹沒在下水道裡,是你最好的歸宿。
一個身體健康的怪物,長得再像人類也不可能融入人類世界。
你無法對人類這個群體產生歸屬感。
你不屬於這裡。
你特殊的體質會毀掉我的孤兒院的。
不要掙紮,孩子。
永遠的沉默在地底吧。
院長終於放棄了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男孩,將水桶滾進漆黑的下水道。
小小的葉址乖的很。
他沒有掙紮,蜷縮在冰冷的木水桶裡,渾身凍的發抖也一動不動,任由腥臭的臟水漫進,蓋過他的鼻息。
儘管當時微弱的疑惑,為什麼一向待他極好的院長會毫不留情的丟棄他。
記憶太久遠,他終於想起來,自己也是一個被拋棄的劣種生物。
昏暗的燈光照在女孩滿臉淚痕慘白的臉上,她灰蒙蒙的眼珠失去任何的光影,像被丟棄的洋娃娃,在路邊等待凋零。
像極了被塞進木水桶的小葉址。
同樣孤冷倔強的小臉在眼前重合。
葉址神情恍惚,一雙烏黑的瞳孔輕閃。
劣種生物終將被人類淘汰。
他們無法和平共處。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