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幾千年來,沒有一個魂魄不全的神。也許有,但幾乎都過不了天劫,最終連其餘僅剩下的魂魄也會被天劫焚燒。
江清伸出去的手顫抖著,無力阻止。
看著雲瀾承受巨大的痛苦為他補魂,所有的疑問忽然得到了解答。
為什麼自己明明跳了十惡海還能重生,為什麼這麼多年神界一直沒有人追殺他。
根本就這這個人,一直在暗中護著他。不僅僅是撕裂自己的魂魄來修補他,更是違背神族的禁令弑神。
江清笑了,卻笑的慘然。他靠近雲瀾,貼在他的眉間:“你真的是……瘋了”。
宮殿的畫麵再次轉換,來到一處明亮的仙山上。
這裡就是生養江清的那座佛山,山上四季如春,是他的故鄉。
他看到十幾歲的自己,無憂無慮躺在草地上打滾,手中把玩著從凡間四處找來的小玩意。
一個十分不起眼的鈴鐺被他嫌棄,最終隨便一拋,落到不知名的草叢裡。
大樹的背後,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等自己離開以後,衣角的主人才從樹後出來,撿起地上的鈴鐺,掛在自己的腰間。
原來這麼早,他就和雲瀾相遇了。
江清抬手,擦掉眼眶的水漬,才發覺自己久違的眼淚掉了下來。
落在地麵的小水珠,沒有打在鬆軟的草地上,反而悉數融入黃沙中。
不知不覺,水鏡的幻境消失。沒有草長鶯飛的佛山,沒有萬丈高空的天界,卻讓江清突然發覺過了很久很久。
以前不去仔細回想,現在一想,才恍然大悟,原來已經過去幾百年了。
幾百年,夠無數個春秋替換,無數個朝代更迭。他以為時間可以覆蓋一切疤痕,現在才發生,真正刻在心裡的那道疤太過深刻,怎麼樣都會留下痕跡。
江清站在大漠裡,借著指縫抬頭看向不可直視的太陽,刺眼的光芒讓他無比清醒。
鬱嶺站在後麵,不敢開口說話,手裡還不要命地捧著水鏡碎片,掌心源源不斷流血。
“我從來都沒想過搶你的太子之位,你想要的,我不會搶,我會送給你”,千言萬語說不出口,他急切的想要給江清剖開自己的心,卻乾巴巴吐出這一句。
還不如不說,鬱嶺頹然地笑。
果然,江清道:“可我不想要那個位置了”。
鬱嶺握著水鏡碎片的手緊緊握著,不知疼痛般攢緊,嘴角扯出難看一笑:“我沒什麼能給你了,隻剩這個”。
江清皺眉,敏銳地嗅到乾燥的空氣中血的味道,揣測這家夥又在做一些自殘的行為。
他轉過身,鄭重其事:“你過來”。
鬱嶺抬起頭,仍然沒有麵對江清的勇氣,但他順從的聽江清的話走過去。
江清繼續道:“張開手臂”。
這下鬱嶺眼裡還是露出疑惑,他隨即照做。
眼前視線一花,就感覺一個溫暖的軀體保住自己。
鬱嶺呼吸幾乎在這一瞬間停滯,手慌亂無措,不知道該放下還是該擁住江清。
他又意識到自己手上全是血,唯恐汙了江清潔白的衣服。像擦臟汙一樣在自己的衣擺上用力擦拭,但這樣不僅沒擦乾淨傷口還崩的越大。
“你可真是瘋了”,江清坐下來,手一揮,掌心憑空出現一個藥瓶。
“攤開”,他下命令一樣,一骨碌把藥粉全部倒在鬱嶺手上。
鬱嶺從剛才江清主動保住自己的那一刻開始,頭腦和驅趕就下意識的聽江清的話,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唯恐這是一場夢,一觸就醒。
“對不起”,鬱嶺說出一直想說的話,雖然他知道僅憑這三個字遠遠不能撫平一切,卻知道這是他一直欠江清的。
江清輕笑,問:“你對不起我什麼”?
鬱嶺嘴唇囁嚅:“我沒有保護好你,不該……不該在你執著太子之位的時候故意刺激你”。
江清垂下眼簾,“其實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你我本是陌路,你沒有義務放棄原本屬於你的位置,你甚至沒有義務在後來為我做那些傷害你自己的事”。
“陌路”兩個字刺的鬱嶺無法呼吸:“不是,做這些是我願意的”。
江清第一次覺得,無論是前世的雲瀾還是現在的鬱嶺,都沒有此刻這麼愚笨的時候。
他嘴角一翹,指尖下了狠手在鬱嶺的傷口上按了一下。
鬱嶺也不躲,就默默咬牙受了。
“以前是以前,從現在開始,你若再像以前那樣做事,才是真的對不起我”。
鬱嶺:?
一時沒反應過來江清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江清已經朝著沙漠回去的路越走越遠,他才漸漸明白江清的意思。
他沉寂了幾百年的內心,終於掀起滔天巨浪。
因為以前他們是陌路,所以自己沒有義務對他付出。
但是現在,他們不是陌路,不是普通的神族同僚關係,他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