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嬈回眸望她,心中惶恐褪去,反倒是冷靜下來。
忐忑了大半日,總算遇見了正主。
“殿下意欲何為?”她扶著屏風站起身來,冷聲問。
平康公主低眉一笑,繞著她行了一圈,踱步至她跟前,眨眼道,“將你留在此處,再灌一媚藥,將你與一太監關在這裡,宴席過後引人來瞧,屆時你禍亂後宮,按罪當斬!”
傅嬈聽了竟是笑出了聲,“弄一個太監?也對,倘若你弄個男人來,以陛下賢明,定能查出是你害我,回頭自然會為我與那人賜婚,將此事掩下,若是個太監,我除了名聲敗儘,再無翻身的餘地。”
“算你聰明!不過有一點你料錯了,這點芝麻蒜皮的事還驚動不了我父皇,皇後娘娘必不能容忍你在她壽宴上作妖,定將你杖斃。”
傅嬈煞有介事點頭,行至窗下,靠在窗欞,目色幽幽眺望窗外,庭院風雨飄搖,漫天雨幕如同野獸張開巨盆血口,欲要將整個天地給吞下,
“徐嘉已讓給你,你為何對我步步緊逼?”
平康公主聞言眼底凶光畢現,猝口罵道,“我恨你,我厭惡你,我每每翻他那箱籠,件件衣裳是你做的,雙雙鞋子是你納的,那徐家處處是你的影子,我受夠了,隻有你死了,我方能心安......”
平康公主話說了一半,想起什麼,眉尖蹙起,“你這是在拖延時間?”
傅嬈當即一笑,“我既然敢來,自是做了一番準備,你母妃雖勢大,再如何拗不過皇後娘娘,剛剛沈姑娘一行離去時,我已托人給皇後娘娘遞話,想必很快皇後娘娘便會派人來尋我。”
兵不厭詐,她隻能誆一誆平康公主。
偌大的後宮,根本不會有人救她,哪怕皇後得知此事,想必也不會為了她與淑貴妃交惡。
這些天潢貴胄,就是料到她無依無靠,才敢像捏死螻蟻一般捏死她。
平康公主不知真假,也不敢掉以輕心,吩咐身邊一宮女,“你出去看看。”
一宮婢從隔間小門離開。
傅嬈暗鬆一口氣,一對二,她勝算要大些。
平康公主不再遲疑,朝另外的女婢使了一個眼色,那女婢當即朝傅嬈撲來,傅嬈自是閃躲掙紮,平康公主也不含糊,連忙從另一側來堵傅嬈,主仆二人一陣忙活,將傅嬈製住。
傅嬈的雙手被她二人鉗住,按在地上,宮婢當即將袖口的藥粉給掏出,傅嬈趁著她鬆開力道的間隙,身子往後一仰,將宮婢給壓住,與此同時,雙腿往前一蹬,將公主給踢開。
女婢也極是靈敏,手中的藥粉,當即往傅嬈鼻孔灑去,傅嬈屏息避了避。
生死存亡之際,傅嬈也是鉚足了勁,利落轉身,一個拳砸在女婢後腦,將其擊暈。
這頭平康公主被踢了一腳,捂著胸口痛呼不已,
傅嬈不敢耽擱,飛快往前一撲,將她身子壓住,旋即將那藥粉抓了一把,灌入平康公主口中。
“殿下,得罪了,你設了什麼局,今日便該你自個兒享受!”
既是要給她下毒,必有後招,就等著淑貴妃娘娘來看自己女兒的好戲。
藥粉灌下,她鬆開平康公主,平康公主捂著喉嚨,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傅嬈,你....你.....”
傅嬈費勁這片刻,也累的胸膛起伏。
她卻顧不上喘口氣,擰著那昏厥的宮女,將她往平康公主身上一壓,再抽出平康公主的腰帶,將二人捆在一處方離開。
她從隔間的小門繞出積玉宮。
殿外風雨交加,雷聲轟鳴,庭院皆成水攤。
她對宮內布局不慎清楚,眼下四處無人,她不知該往何處,回憶來的路徑,打算沿途返回,再從岔路去後麵的延慶宮,怎知才往前奔了兩步,忽的步子踉蹌,一股極致的酥軟從四肢五骸瘮了出來。
傅嬈膝蓋一軟,心涼了半截。
不好,那藥粉灑在她身上,被她不小心在用力時猛吸了兩口。
她當時不是不察,比起吸一點藥粉,她更不能被她們尋機製住,隻得冒險。
沒想到藥力如此強勁。
她深諳藥理,體內那強勁的暗流,令她備感陌生,一種極致的惶恐升騰上心尖,她絕望地望了一眼回路,咬了咬牙,往相反的方向扶牆離去。
眼下,隻能去沒人的地方避上片刻,再行想法子。
她沿著後廊往西麵跑,若是聽到宮人的聲響,便避開或躲讓。
幾番掙紮,她躲入一偏僻的小殿內。
小殿三麵被樹林包圍,一處臨水,唯有一長廊通向主殿。
一陣強勁的風雨壓下,大半竹枝伏在殿脊,將窗欞撲騰得颯颯作響,濕漉漉的竹葉貼在透明的窗紙上,如同黑爪般滲人。
傅嬈鑽入小殿門後,縮在角落裡不停地喘息。
剛剛這番奔波,以致體內藥力四散,四肢五骸的疲軟如潮水湧來,她險些栽在地上,隻柔弱如泥,陷在一團黑暗中。
汗水泥濘,黏糊糊的。
她心撲騰騰,幾欲跳出來。
她深呼吸,調息片刻,原先藏匿的躁意,漸漸浮出水麵,一些無可名狀的,難以啟齒的感覺在她血脈裡亂竄,仿佛涓涓細流從源頭一躍而下,猛地跌落寒潭,濺起水花一片。
那水花密密麻麻撲灑在她鼻尖,令她險些呼吸不過來。
傅嬈強忍著按了按中府穴,逼著自己壓下那些燥熱的念頭。
身子熱浪如潮水退落,耳目稍稍靈敏。
須臾,遠處傳來一些碎語。
傅嬈繃緊神經,當即趴在窗欞一望,借著雷火見主殿方向似有人影穿梭。
不好,會不會是有人發現端倪,來尋她。
不管如何,眼下不能叫任何人發現她,隻要尋不著她,她總有機會辯解。
好在離開時,傅嬈將她那身濕衣裳抱走,於是,她將濕衣裳舉在頭頂,從後門繞出,往竹林裡跑去。
大雨稠密,遮天蔽日般澆下。
轟隆隆,雷聲過境,風雨滂沱如注。
傅嬈渾身已濕透,卻猶然燥熱不堪,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她體內啃咬,漸漸將她理智給吞噬。
她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裡,她仿若折了翅的雛鳥,惶惶不知歸處。
林木森森,暗無天日,她不辨方向。
意識一陣清醒,一陣迷糊,如同風雨時驟時緩。
延慶宮觥籌交錯之時,傅嬈身如翩鴻,於風雨中跌入一抱廈。
吱呀一聲,門被她跌跌撞撞推開,失去倚仗那一刻,她嬌軟的身子如落葉滑下,胳膊吃痛,理智片刻回防,仰眸,透過一片珠簾,她瞧見東側碧紗櫥內,閃爍一片明黃的衣角。
那一抹明黃時而清晰,時而迷離,在她模糊的視線內拉長牽扯。
“救我.....”
她使出僅有的力氣,朝那片衣角匍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