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一家子喬遷新居了。
這一個來月,他們一直跟著當兵的那些小夥子蓋房子,雖然每天都勤勞乾活兒,但其實啊,心裡還是糊裡糊塗的,真是不怎麼敢相信天底下真是有這個好事兒。
畢竟,總歸沒聽過天上掉餡餅啊。
即便是這切切實實的住進了新房,一家子還仿佛踩著棉花,飄飄忽忽的。不過就算這樣,也不耽誤他們一趟一趟領物資。人可以恍惚,東西不能不要啊!
田老頭兒經曆了三個朝代了,他十來歲的時候就遇到了改朝換代的逃荒。五十來歲又經曆了一次。算起來,這可是他經曆的第三個“朝廷”,啊不對,現在可不叫這個了。
現在連皇帝都沒有了。
他經曆了三回,第一回遇到這麼好的事兒,老頭兒都怕一個高興,給自己樂得噶過去。他可得撐住了,不然就這一家子憨貨那哪兒成啊!
田老頭兒吩咐:“老大,老二你倆領著幾個小子給糧食都搬到倉庫裡。老伴兒,你領著女眷給家裡從裡到外收拾一下,我去村委會看看,瞅瞅那邊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事兒。”
“好嘞。”
老老少少的應了聲兒,沒一個想偷懶的,都麻溜兒的,乾的熱火朝天。
田老頭兒背著手出門,一路大步流星的奔著村委會,這邊還有人沒有領完物資呢,不過大部分人都領完了,人也少了,田老頭兒主動說:“同誌,我過來看看有啥需要我幫忙的不?”
他可是當過村長的,大小是個小官,多少還是有心思在這邊謀個活計的。
“我原本就是田家村村長,對大家都比較熟悉,村裡的事兒也知道不少,我尋思有我能幫得上的,你們叫上我,也多個人出力。”
田老頭兒說話的時候背脊挺直,努力讓人看出自己的精氣神兒,他雖然年紀不小,但是還是能頂事兒的。
古同誌笑著說:“那敢情兒好,既然大叔你過來了,就進來坐。正好我有事兒跟你談一談。”
田老頭兒一看有門兒,立刻笑出了一臉褶子,哎了一聲,跟著古同誌進了門。最後一個排隊領糧食的老太太看了,轉頭小聲的唾了一口,說:“這個老畢登兒,真能上杆子見縫插針,心眼賊多。“
老太太抿抿嘴,扛了糧食出門。
老太太扛著糧食回家,走到家門口,正好瞅見對門出來,她陰陽怪氣的說:“哎呦,宋婆子,你兒子在縣衙可是做過小吏的,這會兒沒在村委會謀個活計?我可都看見了,你那親家公可是一早兒就趕過去了。這可是自家女婿,都沒給你們提點提點?沒把你們家當回事兒啊!”
她十分赤裸裸的挑撥離間,宋婆子不是旁人,她兒子叫宋學禮,也就是田家大丫頭田青棗的男人。宋家與田老頭兒他們家是親家,不過卻不是田家村的人。雖說一起逃荒也有一年了。
但是宋婆子倒是並沒有完全融入田家村。
畢竟啊,她家可是鎮裡來的,她男人可是個秀才,雖說兒子才五歲的時候男人就過世了。她一個人給兒子拉扯大的,但是她自詡書香門第,是看不上這些鄉下泥腿子的。
彩雲丫頭跟誰學的呢,正是她奶。
彆看她沒有當麵說什麼不好聽的,但是做派總是表現的清清楚楚,誰也不傻,自然看得出。
人和人相處就這樣,你看不上我的時候,通常我也看不上你。特彆是同類人,像是這個開口的婆子孫阿婆就是了,她也是年輕的時候男人去了守了寡,不過她可沒有守寡把孩子帶大,反倒是二嫁了。
正因此,宋婆子頗為看不上二嫁的孫阿婆,覺得她不如自己貞烈。孫阿婆則是覺得宋婆子裝模作樣腦子有病才死守著吃苦,她們兩個最不對付,偏是這次分房抓鬮,又住了對門。
彼此太不滿意了。
宋婆子二嫁的男人也姓田,叫田老實,雖然人叫田老實,但是性格可不老實,人很圓滑,在村裡也是說的上話的老頭兒之一。他跟田老頭兒田遠山是同齡人,年輕時候就爭奪村長的位置,老了也互相攀比,因此兩家時常有些小摩擦。
要說為啥宋婆子看到田遠山去村委會不高興,也是因為這個了。
她也不著急進門,站在家門口繼續挑撥:“這往後啊,你家可要跟我們一樣種地了,就不知道你家小子乾不乾得來,這也沒乾過農活兒啊。哎呀,你說你那親家這麼大歲數了,咋還跟女婿一個年輕人爭呢?”
她得意洋洋的看著宋婆子,笑得很是張揚,恨不能宋婆子立刻跟親家鬨掰,讓她看個大熱鬨。
宋婆子臉色難看,她自詡自家跟這些人不同,就算是一同逃荒又怎麼樣,她男人可是秀才,再說,如果不是她兒子幫著在縣衙周旋多糊弄了幾天,田家村哪裡能有時間逃?
真是個不知感恩的。
她板著一張臉,聲音很是剛硬:“我兒那是做過縣衙小吏的,實實在在能做事情的人。隻要有能耐,不愁沒人看見。便是沒有適合他的位置,我兒這麼能乾,做事情從來都是一等一,即便種田也不在話下。再說了,若不是我兒幫襯,田家村可沒那個時間提前跑。想來那知道感恩的也不會看著我兒這個恩人吃虧,至於那些小心眼兒愛算計又見不得彆人家好的,狼心狗肺的白眼狼罷了。”
宋婆子臉色變了:“你說誰狼心狗肺白眼狼?”
眼看兩個老太太就要吵起來,宋學禮很快的從屋裡出來,他帶著笑,頗為和氣,一出來就開了口:“娘,您在還在外麵嘮上了?您不在家主持著,棗兒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他和和氣氣的又跟孫阿婆閒話家常兒,說:“嬸子,您咋一個人背著這麼多東西?來,我給您搭把手兒,您家我兄弟呢?”
孫阿婆聽到宋學禮提起自家兒子,臉色有點不好看,隨即繃緊了嘴角不高興,說:“用不著你獻殷勤多管閒事兒。”
說完,重重的哼了一聲,轉身回家。
宋婆子不高興,怒火中燒:“你看她,你看看她這人,你好心好意要幫她,她這是什麼態度,她算是個什麼東西……”
宋學禮趕緊攔住老娘,說:“娘,沒事兒,真沒事兒,咱回家,家裡且有的忙了。鄰裡鄰居的,沒啥矛盾,彆生氣,走走,回家。您可得好好看看,不少好東西還得您規整呢。”
他推著老娘進門,關上了大門,隻是一關門,和氣的笑容倒是斂了斂,隨即壓低聲音叮囑:“娘,以後沒事兒彆總是說我對田家村有恩情,我不過就是糊弄一下縣衙,算不得什麼大恩。再說……”
他停頓一下,說:“既然是恩情總歸要在關鍵時候用,總是掛在嘴上,就不值錢了。”
宋婆子不服氣,她冷哼:“我不提醒他們,他們還能知道你的恩情?真是一群白眼狼。如今穩定了,就不把咱的功勞當回事兒了?哪裡能這麼欺負人。還有你那老丈人,就顧著自己,他……”
宋學禮:“娘,您看您,說這個乾啥!我老丈人原來就是村長,如果真是能去村委會工作也是合適的。我就算是在縣衙工作過,也認識幾個字兒,可是到底在田家村沒有威望的。”
他含笑哄著老太太,說:“我嶽父能過得好,那也是好事兒啊。棗兒都不用擔心娘家了,我也放心不少。您啊,就彆總是惱火了。可不能中了那孫阿婆的計,您還不知道她?她就盼著彆人家過的不好,自己看個樂嗬呢。走走走,看看棗兒都整理的咋樣了。棗兒,你幫著勸勸娘。”
田青棗趕緊擦了擦手出門,婆婆音量不低,她都聽見了,不過她就知道自己男人是個好的。
“娘,您來,您看這被子,這花色真真兒是見多沒有見過,真是好東西啊……”
宋婆子矜持的說:“這花色是牡丹,這是牡丹花,我原在大戶人家做丫頭的時候見過,你們村裡長大沒見過也不奇怪。這牡丹可不是一般的花,那是皇後才能用得,真好啊……”
雖說原本還有些火氣,但是看到好東西,老太太就忍不住摸著不撒手,看的滿心滿眼,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
宋學禮眼見他娘不提那些有的沒的了,說:“娘,家裡你們操持著,我去嶽父家看看,咱家地方小,操持的過來。他家地方大一些,不知道忙不忙的過來,我過去多少也能幫幫忙。”
宋婆子硬邦邦的:“就你好心,他家那麼多爺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