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反亂有功解瀾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但至於瑤想容……她能活下來倒是很讓人驚奇。
解瀾可不是大度的人,隻可能是以利換利,不過瑤想容落到那步田地又有什麼利益能讓解瀾放過他呢?
那便隻有方留明了。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嶺南無主,解瀾挑來挑去,最終找了方留明的原因。
但詳細的,無從深究。
那個時候他還要套著薛府養子的皮裝嫩賣傻,陪著不學無術的叛逆期薛雪安練劍讀書。
這麼一想來,真是恍如隔世。
那對北狄人談完了話,周朔年也從回憶中抽出,眼睛裡突然進了東西,他抬手擦了擦,再睜眼時,風雲變幻。
層層黃沙埋入地底,長風如刺人利劍,滿天飛雪,嚴寒蒞臨。
周朔年踩在雪地上,腿腳深陷。
他雖然沒有任何感覺,冰雪的冷酷和嚴寒的風霜都與他無關,空中還飄著雪花,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漫漫長路。
周朔年跟著身旁的一位婦人走在雪地上。
“飛鳥的歸宿在哪裡……飛鳥的歸宿是遼闊的天空……”
婦人因為寒冷微微佝僂起腰身,她懷中抱著並無聲息的嬰兒,緩慢地一步步往前走。
她抬起頭看了眼出自東方的日光,凍地霜白的皮膚算不上蒼老,修長睫毛上沾滿了雪碎。
一路上,她都在低聲哼著一曲異族的歌謠,在空曠的雪原上,顯地分外淒涼。
“神靈的居所在天的哪方……神靈的居所就在前方……”
周朔年隻覺得熟悉,這好像是北狄人經常會唱的一首搖籃曲。
她在安撫懷中的嬰兒安睡?
周朔年低頭去看,嬰兒的臉比婦人還要蒼白,打在兩頰的雪片如同死去斑痕……在天寒地凍裡不哭不鬨,甚至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
周朔年忽然喉口哽咽,他看著婦人,百感交集無言於口。
“沉睡的孩童何時醒來………春暖花列……冰雪消融……你快醒來…”
古老的歌謠是在撫慰可憐的孤魂,還是在喚醒沉睡的飛鳥。
婦人突然停下了腳步,她僵硬地低頭看著懷中嬰兒。
消瘦地指尖碰了碰嬰兒的臉,沒有反應。
歌聲停下來,婦人說了句周朔年聽不懂的北狄語言,接著她用尖長的指甲劃破了嬰兒脖頸下處的皮膚,細細的血絲冒出來。
實在是太寒冷,不等到嬰兒的哭啼聲,那血液都要結成冰花了,婦人的眼淚卻打散了凝聚的冰點。
正當周朔年都要為婦人與孩童二人祈禱時,嬰兒的啼泣打斷了他。
這能說是奇跡了,可婦人卻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她又哼起那首歌謠,重新走在冰天雪地裡。
“不被神靈眷顧的靈魂呀……跟著我吧……”
“跟著我吧……隨我去往遙遠的他鄉……”
周朔年一直跟隨,他想知道婦人要帶著孩子去哪裡。
婦人輕輕地拍著嬰兒的背,走來的路上布滿了腳印,他們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漸行漸遠。
那曲歌謠沒有停息的時候,可周朔年又聽得見婦人輕聲細微的慰語。
“孩子,堅持下去吧,走下去吧,我們就快到了”
“母親說,那是個很美的地方,是很多人魂牽夢縈的故土”
“那裡有溫暖的春光,有美麗的花卉,那裡是個好地方”
“可憐的孩子,跟上我吧。無情的神明沒有給予你的,你將會在那片土地上重新獲得”
“母親的靈魂會保佑我們,我們會繼續走下去”
古老的曲調遊蕩在冰天雪原的每一個角落,掉在肩頭的雪花跟隨漂泊者的腳步,在期盼的那個春天抵達了他們心念的鄉土。
那裡果真是個很好的地方。
“你看,孩子,我們到了”。
春暖花開,冰雪消融,不再是荒無人跡的雪地。
婦人終於可以停下了,單薄的身形立在高山之上,吹來的風,溫暖又柔和。
周朔年不知何時閉上了眼,那股悲涼沉寂的情感卻在他心中久久不能平複。
從雪夜到春明,他們走了多久,多遠?沒人知道。
這確實是個漫長的旅程。
滴答滴答。
他也抵達終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