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手機刷新了新聞界麵,果然看到了今日頭版頭條——上百餘名家屬群眾聚集啟明地產中心大廈外,舉著橫幅索要賠款。
陳謹言緊皺了眉頭,這案子他一點兒也不想接。
去年他們律師事務所聚會,他見過這個吳啟明一麵,當時隻覺這人無論從氣質和談吐都不像是袁總的多年好友,當下猜測估計是後來把企業做大了,袁總才又把他拉攏了過來。
餐桌上推杯換盞之際,他能強烈地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商人氣息,有或者說是暴發戶的氣息,三言兩語之間全是錢。
眼下出事,他倒是不覺得很意外,多半是在工地材料上偷工減料!
但袁總吩咐的,他還是得照辦。
簡單洗漱過後,他換了身乾淨又樸素的西裝,便出發去啟明公司。
兩個小時後,陳謹言已經全然沒了耐心。他餓著肚子跑過來,把其中的利害關係都告知了吳啟明,可吳啟明仍舊是一臉不屑,甚至嫌棄他浪費了時間。
“你就告訴我,我需要準備什麼材料就是了,不用和我扯彆的。”吳啟明厭煩地擺了擺手。
“吳總,我需要先了解實情,造成事故的原因究竟是什麼。”陳謹言努力按壓著爆發地怒火,他透過窗戶看著樓下的人群,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有什麼實情?我說過了,就是3樓那個傻老太太的兒子非得動承重牆。”
陳謹言不是傻子,他看了播報的新聞,警察已經介入,3樓的承重牆確實有問題,但絕不可能會導致瞬間整個大樓的坍塌,整整5層樓,頃刻之間便掩埋了10戶家庭。
陳謹言的耐心沒有了,今早看到的家屬撕心裂肺的哭聲與麵前的人臉上的譏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刺痛著他的眼睛。
他怎麼可以若無其事地推卸責任,仿佛樓房坍塌,那20條人命和他一點兒也沒有關係。
他已經竭力在履行一名律師地責任了,耐著性子詢問案件發生的每一處細節,了解真實情況,意在走在警察麵前,為當事人爭取更多時間。
可眼前的人竟和他耍著無賴,沒有半點積極配合的樣子。
陳謹言再開口時,已是沉聲冷言:“吳總,如若您不和我說實話,那恐怕需要您另請高明。”
“你說得什麼話?我可是你們袁總的同學!對我放尊重點!”男人的小眼睛眯成一條縫,露出了他那暗黃的牙齒,脖子上的鏈條金光閃閃,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是個暴發戶/
“我這邊案子還很忙,就不奉陪了。”長腿邁開,自動屏蔽身後的汙言穢語,陳謹言懶得和這市儈之人再浪費口舌之爭。
電梯下降時,他緊皺著眉頭,他還是能看到馬路邊坐著的家屬們,冒著寒冬,站在雪地裡麵焦急地等一個解釋。
他不知道,如果真的打官司,他們究竟能不能贏過這座大廈擁有者背後的勢力,弱小的聲音是否可以掀起巨浪,這一切都是未知,甚至在陳謹言看來,希望渺茫。
陳謹言內心突然一片荒蕪,他低頭看著自己這身西裝,第一次覺得他是那麼的冠冕堂皇。
抬頭看了看表,已經接近11點,他決定先回家,換下這仿佛也染了市儈的臭氣的衣服。
拖著宿醉後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時,陳謹言看到家門口圍了一堆人,正高聲爭執著什麼。
白發的老人首先看到了他,立馬喊了起來:“小陳,你可回來了啊,你家跑水了呀!“
經她的提醒,陳謹言這才看到門口濕漉漉的地麵,他趕緊打開門,沒過腳脖子的水立馬湧了出來,他一臉震驚的看著已經被泡的起皺的的木地板。
他趕緊抱歉著鞠躬送走了七嘴八舌的鄰居們,掏出手機給物業打了個電話,等物業的人帶著工人們趕過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今天是肯定住不了了,木質家具被泡的七七八八,甚至可能近期都住不了了。
陳謹言感覺有人在拉扯著他腦內的每一處神經,一身疲憊壓的他喘不過氣。他突然什麼也不想做了,隻想找個地方吃飯。
一步一個濕腳印的往電梯方向走,他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從前麵走了過來——是傅行之。如果說現在這幅狼狽樣子,讓他選一個最不願意遇到的人,那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傅行之。”
“你來乾什麼?”話裡帶著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怨念,陳謹言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他無關,可他還是感覺一陣委屈。
“我去找你吃飯,小吳說你一直沒來上班,我就想著來家裡找你。”傅行之輕聲的回答,溫柔的語調,似乎在慢慢的安撫著他,他不安的心跳漸漸放緩。
“你怎麼知道我具體的位置?”
“我去問了顧言亭。”
的確,隻有顧言亭來過他家。
“家都沒了,還吃飯!”
傅行之向後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工人們,又看著陳謹言西裝褲腿處已經蔓延到小腿的濕痕,瞬間了然。
樓道不是一個可以說話的好地方,況且陳謹言的疲憊寫在了臉上。傅行之抓起他的手腕,說:“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