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下沉,風吹得館內的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夕陽影射入內,照的滿屋更顯狼籍。
院士聽了於繁的回答後放了心,含笑又邀請大家一起坐下吃飯,其他人知道這是於繁的喜宴,也不客氣,都坐了下來。
於繁嘴角噙著笑,看著各種酒菜快速的從廚房端了出來,再看著一直在笑著招呼眾人的含笑,心底閃過些什麼,快的不想再去細想。
待得傍晚眾人都離了去,他忍不住去捏自己的臉,才發現因為假笑的過度,雙頰都有些酸痛。含笑走了過來,麵色微澀,低聲道:“於夫子……上午情勢緊急,所以我才會那樣說的,還請你彆放在心上。”
於繁道:“我還未曾多謝你。也希望此事不會於你的名節……”他突然頓住,想到這事不消多時定然會傳開去,心下一陣歎息。
含笑連忙道:“我無礙,彆人怎麼說我管不了,於夫子,你不用過多煩惱。”
於繁輕笑,“這事都是為了幫我解圍,我……也一定會負責到底!”他看著含笑綻放的笑臉,笑聲壓低,神色帶點好奇,“隻是,你需要我怎樣去負責?難不成,當真想讓我娶你?”
含笑一怔,隨即笑開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於夫子肯麼?”
很久以前,於繁也曾看過很多媒婆上門來給於簡說親,抱來的畫卷上描繪的都是美人,素雅的端正的俏麗的明媚的都有,而且大多數是門當戶對。那時候的於簡才十八九歲,臉上的笑容文雅,劍眉輕揚,對父母孝順聽話,但唯有此事,卻是一直不曾答應。
父母擔憂的問他為什麼還不想成親,於簡便說要先成就一番事業再想成家之事,父母聽聞,點了頭應允。
待他們離去,於繁從茂密的樹葉中探出頭來譏笑,“哥,你還想成就什麼事業?不就是畫畫麼?難不成還真想畫一輩子?”
於簡抬起頭,眉心微皺,突而又笑了起來,“為什麼就不能畫一輩子?”
“嗤,畫一輩子會窮死你的。不過哥你不用擔心,我會養著你的,以後我可要賺大錢!”
於簡輕笑,像是為他的天真言語感到無可奈何,“小繁,你知道什麼叫希望嗎?”
於繁好奇的歪著頭看他,“希望?希望賺錢什麼的,這就是希望吧?”
“嗬,‘希望’是一種‘信念’!我希望有一天,我畫出來的畫能讓看到的人感受到‘希望’,能讓心靈絕望的人看到一絲曙光,然後便能振作起來,充滿力量的去克服困難,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於簡說這番話時眼睛都在閃著熠熠的光輝,燦爛的不容人褻瀆與嘲笑。
於繁被震懾住,臉上僵笑兩聲,聲音也低下來,“哥,你做白日夢了。”
世界上怎麼會有看了能讓人充滿希望的畫?
怎麼會有治愈心靈絕望的良藥般的畫?
再後來,家鄉遭了水災,府邸良田都被淹沒,父母也溺水而死,他與於簡為人所救,所以僥幸逃得了性命。
救他們的那家人收養了他們,兩兄弟離開了家鄉北上,途中於簡一直緊緊捏著他的手,他卻依然任性哭鬨著要回家。養父母耐著性子哄他,於簡不說話,半低著頭,額前的長發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
等他鬨夠了,於簡抬起了頭,一雙眼緊盯著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寒冷,“回不去了!”
他一字一字繼續對著於繁說:“再也回不去了!”
養父母家生活算是小康,家中還有一個兒子,年歲跟於簡差不多,總是冷著一張臉,極為乖張的樣子。於繁一鬨脾氣他就揮著拳頭揍過來,養父母再過來勸阻,所以通天下來,家中都是一片吵鬨。
父母的逝去並沒有改變於繁的劣性,反而越來越甚,經常都是跑出去幾天不見人影,回來時滿身都是傷痕。一家人七手八腳的給他上藥,於簡站在外圍沉默不語,那人在一旁笑,“嘿,看你的好弟弟,可真會給我家惹事。”
於簡抿唇,眉峰緊皺。
雞飛狗跳般的過了數年,於簡收拾了行裝,牽著於繁的手出了門,出了城。
他說:“小繁,我帶你看看外麵的世界!”
一路走走停停,待再回那個家時,養父已經去世,親兒子也已中了舉人,他看到於簡,似乎是極為激動,雙眼淩厲的瞪著他,像是刀尖劍鋒般。
那天晚上,於繁在府內隨意走動時,看到後院中兩個人緊緊的靠在一起,一個是於簡,另一個居然是養父母的親兒子。
於繁緊張的躲在柱子後,探出頭來看到那人一遍一遍吮咬著於簡的唇,壓低的聲音中有難忍的怒火,“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為什麼這麼久才回來?”
他問了許多遍,聲音都在壓抑顫抖。於繁看到於簡伸手環住他的腰身,回應著他的吻,“對不起,我好想你。”
於繁看著他們接下來的動作驚的雙目圓睜,身體動彈不得。幾年後,於簡側著頭看著麵前的江水,平靜的說:“小繁,我喜歡的是男人,我喜歡他。”
於繁緊拽住雙手,喉嚨有些乾燥。
他喜歡的,也是男人。
從那天夜裡看到的景象後便發現了。
滿屋的狼籍不知何時被何人收拾個乾淨,素淨的桌麵上擺了兩杯冒著騰騰熱氣的茶,茶散發著好聞的香氣,飄的滿屋都是。
含笑看著他,微笑道:“於夫子,你想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