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院士來尋於繁,說高中的學生在京城最好的酒樓設了宴。於繁這才知道有幾名學生中了進士,其中就有李子涵。
見到他時他喜氣洋洋的跑了來迎接,臉上的稚氣未褪,但認真看起來,卻另有一股彆的感覺,琢磨不透。
“夫子,我們都等您很久了,快進去吧。”
於繁點頭。
果然學生都已經到了裡麵,一個一個煥然一新,喜氣洋洋。院士被他們簇擁在最中間,似乎在努力的灌著酒。有人看到他進來,立馬就拿了一杯酒走過來,“夫子,學生得以考中,全靠您教導,如此大恩,今生難忘,還請飲下這杯酒!”
於繁失笑,接過酒杯飲下。他向旁邊一掃,才發現每個學生都拿了酒杯倒了酒走上前來,心底暗叫一聲“不好”,抬眼又看到院士臉色發紅,已成醉態。
李子涵笑盈盈的站在旁邊,“夫子,您都喝了他的酒了,我們的也沒理由不喝吧?”
於繁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笑有些勉強,“你們的心意,我都明白的……尊師重道什麼的,你們也應該明白吧?”
“就是尊師重道,我們才請夫子您來酒樓好好享用一番。夫子若看得起學生們,就應該將我們敬的酒儘數飲了才是。”
於繁還在掙紮,“飲醉了,可難看的很,你們也不想看夫子的笑話吧?”
眾人臉上簡直寫著要看他的笑話,李子涵在旁笑的良善,“夫子若不甚醉了,我們便在這酒樓裡開一間房。夫子,您放心了罷?”
於繁見逃脫不過,隻得拿過酒杯張口飲下。
酒是烈酒,入口燙喉。於繁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嘗過這滋味了,印象中他很少喝酒,即使是跟關賦在一起,兩人也僅是食用簡單的飯菜。
想到關賦,他這才發現關賦竟沒有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
酒一杯一杯送入他唇邊,爾後又倒入他的口中。大腦被酒液刺激得有些模糊,雙眼彌蒙間他看到一張張熟悉的笑臉,陪伴了他三四年的笑臉。
還記得,初見他們時他們頑皮搗蛋,愛在課堂上哄笑,愛擠著他讓他放寬些戒律,也愛鬨著要出去遊玩。他們給過於繁太多回憶,多到占滿了他這幾年的全部時間。
而現在,終於是……成長了。
於繁趁著最後一絲清醒勁,舉著酒杯溫柔的笑,“夫子祝你們……以後一切都好!”
話一說出口,鼻尖頓覺一陣酸澀。於繁低頭去喝酒,順勢掩去了眼眶裡的熱潮。
不多時他已喝醉,腦海昏昏沉沉的格外難受。依稀感覺有人走到他身邊,抱著他往什麼地方走。那懷抱溫暖熟悉,他伸出雙臂環上那人的腰身,咕噥著喚了一句:“關賦……”
抱著他的手縮緊了一些,腳步加快了速度。
慢慢聽到門開聲,關門聲,感覺自己被放在了床上,柔軟的被子覆蓋住身軀。於繁閉著眼,執著的將抓住的那隻手緊緊握住。
思緒流轉,來來往往,過去未來,慢慢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候他還小,於簡拉著他的手,走到戲院裡去看戲。台上的小生花旦都畫著精致濃厚的妝容,依依呀呀的唱著戲裡麵的人生。於繁看不懂,攀著於簡的手要他買桂花糕給自己吃,於簡低頭對他微笑。
後來,他躲在樹上看著於簡在樹下畫畫,遠處的房舍樹木在他的紙上慢慢成了形,於繁卻也慢慢睡去,最後跌落下來,使得墨汁沾了兩人一身,那幅畫自然也不能幸免。
再大一點,家鄉遭了水災,父母離世,倆人坐著馬車北上。於簡依然拉著於繁的手,隻是這一次,於繁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沉重。
那段時日,並非不開心。謝家父母對兩兄弟都很疼愛縱容,於繁對這一切接受的心安理得,於簡卻小心翼翼。他依然喜歡畫畫,甚至能用畫出的畫換來大量的金錢。但他卻很少賣,大部分都留著,也是那時候,他開始喜歡畫於繁,畫他的笑臉,畫他的睡顏。
遊曆的時候其實很辛苦,經常餐風露宿,夜裡聽著野獸的吼叫入眠,第二日又在朝陽的照耀下醒來。
但於繁覺得很快樂,他覺得有自由有新鮮,也慢慢在其中尋找於簡說的那種目標。後來他如願以償的找到了,於簡卻離他而去,再不能回來。
雖然有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過,於簡說不定沒有死,說不定被誰救了。可是這種期望渺茫至極,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因為於簡曾經說:“小繁,隻要我還活著,我就不會放棄你!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我會看著你成長,看著你開開心心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