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處,李嬸心急如焚往回跑,額上滲出汗滴。
方才本想順道撿些野菜,就見一夥人馬浩浩蕩蕩進了山,李嬸心口一跳,擔心阿姒,匆忙趕回,剛靠近小院,就見門前立著位氣度不凡的年輕郎君,身側有個負著劍的冷麵護衛。
那郎君一身利落白衣,李嬸能瞧出那是頂好的料子,上麵的暗紋更是她見都沒見過的花樣。
她見過的人太少,更不知他們來作甚,一時被唬住了。
好容易腦子轉過彎來,正要問起他們來意,那位郎君已先朝她行禮:“叨擾嬸子,敢問可否借一步說話?”
聽到這聲音,李嬸愣住了。
這和江郎君很像啊!
但更多是無措,好在這郎君瞧著和善,人也俊得神仙似的,實在不像壞人,忙說:“能、能,借幾步都行。”
他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李嬸忐忑地隨他來到院前樹下,看到一旁冷臉負劍的護衛,不由害怕。
年輕郎君含笑回身:“破霧,轉過身去,你麵帶煞氣,會嚇著嬸子。”
貼心的舉止讓李嬸對眼前的年輕人多了些好感。對方先開了口了:“未經許可便擅闖貴宅,實在冒犯。”
他說話文縐縐的,李嬸聽得一知半解,連連擺手道:“不、不冒犯,這院子也不貴,呸呸,這宅子不是我家的,我是被江郎君雇來照顧他家娘子的!”
幾句話說完,李嬸舌頭都快打結了,頗窘迫地笑了笑。
那貴公子並未因此輕看她,依舊溫文有禮:“嬸子口中的江郎君,可是聲音與我極像?身形亦高挑瘦長,是個武人?”
李嬸不假思索,點頭如搗蒜:“這位郎君,您和江郎君認識啊?”
他和氣地看了李嬸一眼,眼底有探究,又似有難言之隱,須臾才道。
“我與他,是死生難分的關係。”
李嬸對此自有她的理解,恍悟道:“難怪您和江郎君聲音那麼像!敢情是親兄弟!可這會郎君出門辦事,好幾天沒回了。”
“我知曉。”青年說罷沉默地思忖著,忽而意味不明地淡聲輕歎。
“他當不會再回來。”
李嬸一時未反應過來,笑道:“江郎君的確好一陣沒回了。”
然而待她抬頭,看到年輕郎君複雜難辨的神情,誤以為這是隱忍悲憾,婦人登時明白他口中的“不會再回”可能和自己想的不是一碼事。她不敢置信,訥訥道:“這、這怎麼……江郎君是在外頭出事了?”
那郎君凝眉,默然不語。
李嬸雙目漸紅:“是不是弄錯了啊,江郎君武功那麼高,人還那麼好,他幫了我一家子,才十八九歲啊,怎就……”
晏書珩通過婦人的神態措辭,猜出她對正照顧的這對年輕夫婦的確知之甚少,要想探得更多關於那人的事,仍需從他的妻子身上入手,順勢憾道:“的確可惜。”
李嬸聞言更是難過:“江郎君要真不在了,娘子可怎麼辦?這幾天他不在,他家娘子夜裡都睡不著,一直巴巴等著他回來呢……這會兄長也找來了,咋不在了……”
晏書珩遠眺山下,再次輕歎。
“我亦是今日才得知消息,總算覓得他行蹤,卻失之交臂。”
他眼中泛起淡愁,又不像愁。
像個平靜的旁觀者。
又說:“我與他聲音自幼相似,初進門,便被他的妻子錯認,一聲接一聲喚我夫君,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無奈之下,隻得尋了個由頭出來。”
李嬸也歎氣,阿姒這幾日的殷殷牽掛她看在眼裡,可又沒轍。
晏書珩低眉思量:“既是兄弟之妻,便是在下家人,在下決定帶弟妹下山,尋來名醫替她治好眼疾,隻是不知舍弟除了妻房,可還有彆的家眷?”
李嬸以為他指的是妻妾,道:“我認識江郎君不久,對他實在不大熟悉,不過他與娘子情投意合,肯定不會有彆的女人,他倆剛成親,也還沒孩子……”
晏書珩了然頷首:“我觀弟妹似有眼疾,若她得知弟弟不在,屆時以淚洗麵,反加重病情。可若不告訴弟妹,夫婿久未歸來,她是否會疑心舍弟始亂終棄?”
李嬸又想到那日江回出門前,阿姒拉著他袖擺不讓走的情形,也犯了難。
一直沉默的冷麵護衛突然開口,語氣淡漠,不帶任何情緒:“不若將錯就錯,在郎君弟妹尚未複明期間,由郎君暫且假扮其夫君,隻需借忙碌之故,偶爾才出現,再說上兩句話,讓娘子以為夫君尚在人世,待病情安穩後再告知真相……”
李嬸眼前一亮,覺得這法子極好,但怕這位郎君介意,不敢輕易附和。
晏書珩垂目而立,望著腳下草木,不知是在看草木,還是透過草木看彆的。
他漫不經心說:“這倒不失為權宜之計,然我與他數年未見,不知他如今習性樣貌,若弄巧成拙,反叫弟妹更傷懷。”
李嬸急切搭話:“這好辦!我知道江郎君和娘子相處是什麼樣的,好學得很!兩個小年輕剛成婚,又都害臊,平時說話隔著三尺地,不過晚上他倆倒是會睡在一間屋子裡,有次還把床弄塌了——”
話到一半,那溫和有禮的青年竟打斷了:“他們每夜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