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著絳紫紗袍的姑娘猶豫,“她待在這裡······”
“不是她,是他。”年長婦人將嬰兒交還給年輕女人,食指輕抵嘴唇,小聲道:“隻有我們知道她是姑娘就行。”
三人麵前,白嫩嬰兒正滴溜溜地轉著黑眼睛,好奇打量著圍著的三人。
數載春秋。
被鸝娘撿到的嬰兒已有八九歲大,現在在樓裡打雜跑腿。而年長婦人和鸝娘早在四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當初三人隻剩婉春一人,與“男孩”相依為命。
“轟——”
臟兮兮的男孩剛下樓給各個房間送水,就聽見三樓傳來一聲巨響,這座三層閣樓頓時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可能倒塌。
一時間,眾人都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無論是床上的還是宴席上的,都驚慌失措地拽起衣裳,四散逃跑。
男孩立刻扔下手中水,急匆匆地向樓下跑去。
昨天,她的最後一個母親染了風寒,頭暈嗜睡,要是真發生什麼,說不定就逃不出來了。
還沒等她回到一樓後院小屋,又是一聲巨響,整座閣樓開始劇烈搖晃,發出梁柱斷裂的吱呀聲。
糟了!
瞬間,她聽見頭頂轟隆一聲巨響,巨大梁柱突然斷裂,在她驚恐的目光中墜落。
嘭——
梁柱徹底落下,重重壓在還未能逃出墜落範圍的男孩身上,幾乎是刹那,男孩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她再次醒來,隻見遠方耀目光輝,而在其中,有兩人在激烈交手。
那是······柔娘?
男孩認得左邊的那人,那是樓裡的花魁娘子,是三年前新來的。
怎麼回事?柔娘怎麼到天上打架了?
他疑惑地望向柔娘對麵那人。
那是個黑衣男人,手上持劍,從他輕鬆動作可以看出,這個黑衣男人已經壓製住了柔娘。
對了,婉春娘怎麼樣了?
思及此,男孩勉強支起身子,伸手嘗試推開壓在身上的斷裂梁柱——也許是傷到了腰腹,他感覺自己的胃部似有火燒,渾身無力。
就在男孩竭力想要推開梁柱時,天上打鬥二人已決出了勝負。
黑衣男人一劍直刺柔娘胸膛,劍氣同時沿著劍刺入。
柔娘無力反抗,受此重擊,她頹然從高空墜落,轟的一聲重重砸在廢墟之中,內臟破碎,四肢儘斷。
在她激起的一片浮塵中,黑衣男人又出一劍,乾脆利落地割下了她的腦袋,同時挑出了魔核。
而花魁娘子的腦袋從高處廢墟向下滾落,一路碰撞,然後重重地砸在了驚恐萬分的男孩麵前。
這顆腦袋曾經無疑是很美的。
膚白如脂,柳眉如黛,朱唇皓齒。畏懼時眼眶微紅,眼眸躲閃,無助神情令人頓生憐愛之心。
可如今,這顆帶著恐懼之色的美人頭已經被撞得頭破血流,鬢發淩亂,死不瞑目,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男孩推著橫梁的手僵住了,然後,他聽見了此生最後一句話——
“還有一個小的?”
劍影落下。
大雨傾盆,洗去地上血跡。
大戰過後,沒人敢靠近這裡,大大小小的青樓楚館都閉了門,生怕再出什麼亂子。也隻有不要命的乞丐才敢過來,企圖從倒塌的廢墟底下找出些許銀兩。
“啥啊?”
臟兮兮的老頭淋著雨,懷揣亂七八糟的破損飾品,湊近哭泣著的嬰兒。
嬰兒大張著嘴,哭聲被雨聲掩蓋。
“咋還有一個仔呢?”
老頭抬頭,環顧四周,這片街上暫且就隻有他一人在外。
估計是哪個姑娘的崽吧。
老頭想。
算了算了,不管了。
於是他背著肩上裝滿剩飯剩菜和破飾物的包袱,徑直拐過街邊巷角,朝著自己平日窩著的避雨角落走去。
會不會就淋死啊?老頭猶豫,不然先撿回來避避雨,雨停了再放回去?
不不不,萬一撿回來就說是我的怎麼辦,還是算了吧。
可那麼大雨,不撿回來就真的會死吧?
······
“爺爺?”奶聲奶氣的男孩推了推身體早已僵硬的老頭,疑惑道:“爺爺?你怎麼了?”
可是不過他怎麼呼喚,老頭卻已經無法回答了。
像是意識到什麼。男孩突然嚎啕大哭,抹著眼淚,撲到老頭身上,哭著大喊爺爺。
從此就隻有他一人了。
——無論在哪,他都隻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