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沒有,我就是突然想到有些事,我這不是也沒約到警局嗎。”鄭晨仁笑了笑,露出了一口不算太白的牙齒。
“說吧。”她的卡布奇諾剛好送到了。
“你認識住這小區裡的郝實醫生嗎?”鄭晨仁指了指窗外的紫荊小區。
諾拉朝窗外看了一眼,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認識啊。”
“那楠木也認識他嗎?”
“認識的吧,畢竟都是一個小區裡的。”
鄭晨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去那裡看過病?”
“那個醫生啊,感覺看起來就很不靠譜,但是好像和楠木關係還可以。”諾拉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皺了皺眉頭。
“我剛路過那裡,無意間了解到他的財務關係好像也不是很清楚。之前我們太專注於他的感情關係了,現在路子走得有點窄,想問問你是不是知道金錢方麵的一些事情。”
“這個啊,其實我們經濟都是獨立的,這方麵的事情我一般都不太過問。”
“就算不過問,也多少會知道一點什麼吧?畢竟是自己男朋友。”
不知道為什麼,和鄭晨仁所期待的神情相反,諾拉聽到這個問題後綻放出了笑容,看上去格外地嫵媚,就像是三月絢爛的櫻花,但同時也讓鄭晨仁這個直男有些發毛,不過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期待什麼樣的變化。
“男朋友啊。你想你是說陳宇吧。他是經常找他借錢來著。這個月五千,下個月三千,就當他是提款機。但是他們的關係...怎麼說呢,不知道為什麼楠木就是不願意放棄。”
“不願意放棄是什麼意思?”
“這個人是他的好朋友沒錯啦,但是一般人對一個老是借錢的人都會反感的吧,但是楠木生氣歸生氣,還是會借錢給他,也會經常和他去喝酒。”
“是嗎?你知道我們怎麼樣才能聯係到他嗎?”他把麵前的本子伸過去。
諾拉乖乖地在本子上寫下了陳宇的名字和電話,推回去了給他,“這麼說,你們覺得元逸沒嫌疑了?”
“我這麼說過了嗎?”鄭晨仁笑了笑,把小本子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這不是多個思路嗎?有可能這些事情都能聯係上喲。”
“說句不相關的,等你們查完這個案子,應該好好查查郝實這個醫生。”
“怎麼?”鄭晨仁挑了挑眉。
“我隻是聽說啊,他自己偷摸著做了挺多生意的,什麼藥流啦之類的。本來都是一些合法的東西,但是他非要把它搞成見不得人的東西。”
鄭晨仁咖啡杯旁的勺子卡著時間點,清脆地落在了地上。那個在打吊針的阿姨說的話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既然是偷摸著做的生意,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大概是沒有想到鄭晨仁會問起這件事,諾拉不自然地重新調整了一下姿勢,“我就是聽說過,和小區的大媽大爺混熟了,就自然什麼都會知道了。”
畢竟這不是一次正式的問話,鄭晨仁也沒有打算瞞著諾拉什麼,就把自己在診所裡聽見的一些傳聞說給了諾拉聽。本以為諾拉會帶著驚訝的神情看著自己,她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那個電話,十有八九是陳宇打來的。至於那個女生,既然不是我,那你說是誰呢?”諾拉稍微抿了抿嘴唇,“老實說吧,因為懷孕這件事,我和楠木吵過很多次了。你彆看現在已經21世紀了,他也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心裡腐朽得很,大男子主義得有些過分了。他想著等我懷孕了再結婚,我就不,憑什麼呀。我和他在一起這麼久,當然也希望奔著結婚去,但是我辛苦工作了這麼多年,一懷孕什麼都沒有了。”
“那既然這樣,他們為什麼要選擇把這個小孩...”鄭晨仁默契地沒有提到元逸的名字,成年人的世界玩的就是心照不宣。
“大概心底裡還是個懦弱沒有擔當的人吧。他一直以來對外說的都是和我在一起,現在另外一個女生懷了他的孩子,他怎麼給彆人,給她,給我一個交代呢?說白了,他就是個紙老虎。”
鄭晨仁點點頭,不是讚同諾拉對楠木的刻畫,畢竟這些描述都是她心底的獨白,楠木也已經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了,而是他對楠木這個人有了更立體的認識,在對人際交往以及動機的判斷上有更多的幫助。而且和諾拉談下來,鄭晨仁慢慢覺得元逸不是個簡單的人,懷孕這件事對她的影響也許很大。
儘管郝實向自己做了保證,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元逸心裡還是惴惴不安——她恨極了這種把命運交到彆人手裡的感覺。她寧可接受鄭晨仁的審訊,以便知道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了。
“如果有什麼事情,郝醫生應該會跟你說的吧?”醜鬼把臉湊過來,想看清楚聊天記錄。
“誰知道呢?他又沒有理由幫我。”她一氣之下把手機屏幕合上,就像是一隻泄氣了皮球,那小小的空間一下子黑了下來,屏幕上隻映出了醜鬼那張慘兮兮的臉。
“不過,如果鄭晨仁知道了你懷孕流產,這是不是一個懷疑你惱羞成怒,錯手殺人的動機?”醜鬼聳了聳肩,攤攤手,“不過這反過來也倒是一個諾拉殺人的理由。”
她心一沉,“為什麼?”
“男朋友出軌了,而且懷孕讓這件事變得證據確鑿了。”
她知道醜鬼隻是把自己心裡不願意承認,但存在的東西說了出來。但這真的可能嗎?她還是不敢相信。
雖然郝實沒再回複自己了,也沒提到警察找上門來的事情,鄭深——楠木的媽媽——倒是很勤快地給自己發來微信,關心自己有沒有吃好或是不舒服的地方。不過元逸心裡清楚,這樣的關心都是前提了,她隻是為了給自己死去的兒子收拾殘局,一來通過這樣的方法感知著自己孩子存在的證據,二來,同為女人,也知道彼此的不易吧。她之前聽楠木說起過,自己的爸爸很久以前因為欠了很多錢,和鄭深離了婚,一個人跑去了其他地方躲債,至於去了哪裡,他們誰也不知道,而鄭深一個人一邊開店一邊拉扯他長大,很辛苦。雖然不習慣這樣的關心,但她還是很感謝鄭深的掛念,畢竟能把自己放心上的人不多了,而且楠木和鄭深長得非常像。
就在她正打算把昨天在樓下麵包店買來的貝果放進吐司機裡烤一下的時候,她接到了鄭深的電話,邀請她一起吃午飯——鄭深馬上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因為沒有拒絕的理由,元逸開始收拾自己準備赴約。
她決定和鄭深約在大學城附近的一家麵館,雖然她和楠木從來沒有坐在那家店裡吃過,但他們經常會在路過的時候打包帶回家。
她掂量了一下手裡的貝果,想了想,最後還是原封不動地放回了冰箱,打算像往常一樣喝一杯加了奶的速溶黑咖啡,隻不過這次,沒喝出之前一樣黑巧克力的味道,倒是有點反胃。
也許是昨天的牛奶有問題,她想了想,沒放在心上。
難得地把自己重新收拾了一下,因為很久沒有化過眼線了,這次竟然不知道怎麼樣都畫不好,看了一眼手機,到了再不出門就一定會遲到的點了,她隻能作罷。但在選香水的時候她卻猶豫了,雖然藍風鈴還是自己的最愛,但卻怎麼樣也拿不起來,任憑那半瓶醉人的水在瓶子裡晃蕩——這次用大吉嶺茶吧,這同樣是她和楠木都喜歡的味道。
為了和長輩赴約不遲到,她咬咬牙打算打車過去。上一次來這一片城區的時候還是和楠木一起,也記不清楚來這裡是為了什麼,但指尖在楠木厚實的掌心裡滑過的感覺還被小心地收藏在心上。楠木可以是彆人的,但和心愛的男孩子在一起的感覺誰也搶不走。她坐在出租車上,看著窗外滑過的人來人往和車水馬龍,她突然有些惆悵——也許之後也不會遇見這樣一個就算在一起好幾年也不回怦然心動的人了。
“姑娘你第一次來嗎?”出租車司機總是那麼地愛聊天。
“不是啊,我在這裡好久了。”她回過神,禮貌地笑了笑。
“喔,聽口音不像啊。”
“啊...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嘀咕著自己的普通話也不至於這麼差吧。她突然想起自己和楠木用方言打電話的樣子。和楠木比起來,她其實說得不好,但就像是彼此之間的一點小秘密,他們時常會在吐槽的時候用上這種秘密語言,有時路過的人聽到會露出震驚的表情。想到這裡,她的嘴角開始上揚——真希望這是一場夢啊。
她很快就到了與鄭深約定的地方。
麵館不大,但看上去很乾淨,而且最重要的是很便宜,相比於動輒就要半百的工作餐,大學城的價格就是感人。和之前一樣,鄭深已經提早到了,但還沒有點餐。
她點了一份豬肝拌麵和綠豆沙,鄭深則要了肥腸麵和豆奶,又讓老板在每份麵裡加了一個荷包蛋,“你應該吃煎蛋的吧?”鄭深笑著問她。
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楠木也總是會點兩個荷包蛋,然後分一個給她,他總覺得不加蛋的麵是不完整的——原來是和媽媽學的。
這家店出餐很快,不一會她們麵前就擺了兩碗色澤誘人的麵,噗噗的熱氣往上冒,讓人看不清對方的臉。
兩個人都很默契地低頭吃麵,雖然油有些大,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吃到這樣熱騰騰的碳水了,這種碳水化合物帶來的親切感讓她產生了想落淚的衝動,眼淚好在被冒上來的水汽溶化了,不然一會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在喝綠豆湯的時候,鄭深開口了,“楠木的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大概明後天我就要回去了。”
“嗯...路上要小心啊,沒有人來接應嗎?”她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才比較禮貌。
“是啊,出了這種事,還沒有告訴老人,他舅舅姐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雖然說是一家人,但是一旦成家了,還是不太一樣。”
元逸聽著鄭深不緊不慢地說話,想起了楠木曾經和自己說過他媽媽的辛苦,“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一起搬點東西回去的,應該很多吧?”
“不用不用,阿姨這次找你,其實也不為什麼,就是想再來看看你。”元逸聽到這話的時候低下了頭,她知道這些話的背後是什麼——因為她懷過楠木的孩子,這份羈絆是無法用任何醫學手段解開的。
鄭深接著說道,“我們做父母的無非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快樂,我和他爸離婚的時候,楠木還小。我家那邊都是一些姐姐,所以他也比較靦腆,不知道怎麼處理一些事情。再加上是單親家庭,所以可能有些自卑,不太願意主動。感情上的問題,是他不會處理,耽誤了你和諾拉,阿姨也覺得有些對不起你們,特彆是知道了你還...”
“阿姨,都是過去了,最重要的還是要向前看,以及找到傷害了楠木的那個人。”
“關於這件事,你是有什麼想法了嗎?”鄭深的眼神有著細微的改變。
“阿姨我實話和你說。”元逸的老毛病又犯了,她隻要一感受到彆人給予她的些許溫暖,就恨不得掏心掏肺地與人交好,恨不得連自己小時候偷過媽媽的錢去玩套圈的事情都說出來,“現在警察大概是在懷疑我,畢竟我和楠木的關係比較尷尬,而且如果他們知道了我懷孕的這件事,又會加重我的嫌疑...但是我真的沒有做。”
“元逸,你聽阿姨一句話,一些事情就讓它順其自然會比較輕鬆,也許一種不公是為了另一件事的懲罰。”鄭深拍了拍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元逸看著鄭深的眼睛,總覺得她還想再說些什麼,更準確的說,是她知道些什麼,這讓她在熱氣騰騰的麵館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