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活了十七年,九郡主是唯一一個讓他對彆人產生“好奇”的人。
她神奇得讓人忍不住多多觀察的腦袋,完全猜不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做什麼。
明明上一句話還在生氣,下一句話就忘了之前在氣些什麼,明明看起來喜怒於形,偶爾又會神秘兮兮得叫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膽子有時大到甚至敢和他的蠱蟲滾到一塊兒玩耍,有時卻又膽小得連隻大鵝都能攆著她跑兩條街。
聽說中原女子重視名節,可這玩意到她嘴裡卻變成輕飄飄的玩笑。
“這純屬偏見。”九郡主憤憤不平,“京城民風可開放了,一條街上有十座青樓就一定會有八個小倌館,而且小倌館裡的哥哥們可好看了,京城的小姐公主們都喜歡去館裡溜達。”
“你怎麼知道館裡的哥哥都很好看?”少年似笑非笑。
九郡主虛著眼神:“我就是偶然去過一次,咳,當然不是我要去的,是六……我家六姐姐好奇小倌館長什麼樣子,威逼利誘我陪她一起去的。你知道的,我隻是個寄人籬下的可憐人,主人家說什麼我當然要乖乖聽話的。”
差點說漏嘴了,幸好及時打住。九郡主心虛地轉了轉眼睛。
少年看了她片刻,看得她頗有些毛骨悚然,反思自己究竟哪裡惹他不愉了,思來想去也隻有“小倌館”這個略顯詭異的話題。
九郡主伸出手指頭戳戳他胳膊:“不過說句真心話,我見過的所有人裡就數你最好看了。”
少年完全沒把她的討好放心裡,倚著草堆懶懶打哈欠,涼涼道:“拿我和你們京城裡的小倌哥哥們比?”
“才不是,全京城的人都沒有你好看。”九郡主湊近他,討好地拽了拽他小辮子,搖晃發梢上的月亮銀飾,“所有人,包括女孩子,你是最好看啦,瞧,你這束小辮子比京城的哥哥姐姐們還要眉清目秀呢。”
少年薄薄的眼皮壓了下來,瞄了眼被她攥進手裡的辮子末梢,又瞄了眼她辮子上的銀鈴鐺:“你從哪看出來我的辮子長了眼睛和眉毛?”
九郡主舉起他的辮子往他額前一搭,望著他的眼睛理直氣壯狡辯道:“這不就有了嗎?”
九郡主生了一雙可愛的圓眼,和她自身調皮不拘的氣質迥然不同,每當她生氣瞪大眼睛時全身上下都會冒出軟趴趴的刺,看著嚇人,真紮到人時卻一點兒也不疼。
像一隻很努力地假裝刺蝟的蝸牛,被人戳一下立刻原形畢露,原形畢露了不僅不害怕,反而還在試圖張牙舞爪地嚇唬人。
她這樣,能嚇到誰呀?
少年扭開頭,笑出了聲。
“不生氣了吧?”見他終於笑了,九郡主鬆口氣,用他的辮子尾巴撓撓他的臉。
少年斜眼瞥她:“我什麼時候生氣了?”
“你不生氣,那剛才怎麼還要露出‘我好生氣,你快點哄哄我’的表情?”
少年捏住她故意作亂的手腕,慢條斯理地將辮子從她手裡抽出來:“因為我長這麼大從沒遇見比我更好看的人,你誇彆人更好看我當然不服氣。”
“……就這樣?”
“就這樣。”少年撥弄著自己的辮子,彎起眼睛,“全天下我最好看,你不服氣?”
九郡主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對上少年那雙“不服來辯”的漂亮眼睛,頓時無話可說。
可就這麼被他噎著又真心不服氣,瞪了他半天,憤憤抓起地上的稻草弱唧唧地丟到他懷裡。
“下次我再信你我就是豬。”九郡主踢踢他的腿,“往裡麵挪挪,我要睡覺。”
少年順從地往裡邊挪挪,露出一片壓平的稻草堆,九郡主不嫌臟,手腳一抻就躺了下去,順手扯過少年腿下紅黑相間的外衫衣擺擱腦袋下當鋪蓋,完全沒有拿他當外人。
九郡主睡眠質量很好,躺倒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不知夢到什麼嘿嘿傻笑兩下。
少年看了她一會兒,屈指蹭掉她臉頰沾到的灰塵,又故意捏著小辮子撓她鼻子。
睡著的九郡主不舒服地皺眉,扭過臉,任性地翻了個身,他的衣擺順利從她後腦勺的霸占中解放。
少年鬆開辮子,支腮注視她片刻,抬手在她睡著的麵容前晃了兩下,她毫無反應。
少年無聲勾起嘴角,脫下黑色外衫蓋到她身上,順便將她睡歪的銀色耳飾撥正,抬眼時正好與窗外滿臉“雖然你們肉麻死人,但我絕對不會玩忽職守”的大鬼對視。
少年食指卷起九郡主散落的一縷黑發,冷淡地闔眼。
與此同時,半開的窗子“啪嗒”一聲合上。
窗外的大鬼:“?”
見鬼,沒有風,窗戶怎麼自己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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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郡主並不嫌棄柴房,她小時候闖的禍一大堆,放狗咬小王爺,抓蟲嚇六郡主,拔太傅大人的胡子,甚至趁她親爹不防備還在他臉上畫過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