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心不安(1 / 2)

梅望舒一覺睡醒,已經到了未時末。

元和帝早回了政事堂。蘇懷忠奉聖諭留在東暖閣,送她出宮。

午後這個時段,正是值房裡許多上年紀的老大人休息的時刻。後宮供養著的老太妃們同樣需要午後休息,連帶著各宮的掌事嬤嬤們都留在宮裡伺候著,半道上碰到的人最少。

兩人放緩腳步,慢悠悠地沿著狹長的朱紅宮道往外走。

“宮裡待得越久,認識的人越多,周圍的人來來去去的,能說得上話的人卻越來越少。”蘇懷忠感慨著。

“才半年功夫,後宮的老太妃沒了兩位。早先幾年還到處張羅著敲喪鐘,掛素娟,穿孝服,如今……嗐。”他苦笑搖頭,“靜悄悄的,賜下一口金絲厚棺木,把人入殮了,靈堂擺三日,趁夜往先帝皇陵裡一送,完事兒。”

這事兒梅望舒知道,禦前也委婉勸過,但畢竟是皇家家事,又是上一輩的恩怨,外臣不便插手太多。

“聖上不是個薄情的人。有些事,要追溯因果。”

她低聲勸慰蘇懷忠,“天家年少時,在宮中吃了那麼多的苦,如今這些老太妃,當年個個看在眼裡,又有幾個伸手幫他了?”

“咱家知道。那幾年不是人過的日子,聖上能熬過來,不容易。不僅熬過來了,還能把所有的事咽進肚皮裡,把該給的體麵給老太妃們,更不容易。 ”

蘇懷忠抹了把眼角,“但咱家老啦。人老就是懷舊,眼看當年的老人一個接一個的沒了,如今跟隨在聖上身邊的,一個接一個都是不知哪兒冒出來的新人,咱家的心哪,不安穩。”

說到這裡,他對著梅望舒笑了笑,“還好梅學士回來了。隻要梅學士在聖上身邊站著,每天看著梅學士跟聖上照常聊幾句,咱家的心就不像上兩個月那麼慌。”

說到這兒,梅望舒頓時想起昨天剛見麵的周大人來。

“昨天出去時,正好撞見一位周玄玉,周大人。據說是新晉的殿前副都指揮使?”

她停住腳步,若有所思,“殿前的差事關乎聖駕安危,是要天天在皇城裡打轉的。今日看見殿前正使齊正衡了,怎麼沒見著周玄玉這個副使呢?”

蘇懷忠嘴唇囁嚅了幾下,欲言又止,搖了搖頭。

“周大人是聖上親自提拔的。說是領著殿前副使的差事……隻怕是個噱頭,實則不然。咱家看他每天行色匆匆的,聖上召他問話總是屏退左右,單獨回話。齊大人那邊也管不了他。”

“哦。這樣。”梅望舒點點頭,心裡明白了幾分。

她經曆過的上一世,暴君現出雛形的頭幾年,便是任命酷吏,肆意行事。

經常有三品以上的朝堂重臣,清晨還紫袍玉帶、前呼後擁地出入官衙,到了夜裡,禁衛團團圍了府邸,酷吏破門而入,當場宣讀手諭,滿門就地誅殺。

她琢磨著,在殿前禁衛裡掛個名號、禦前單獨回話的周玄玉周大人,或許乾的就是上一世酷吏的活計……?

當然,這一世的走向,已經跟上一世截然不同了。

聖上傳出了寬仁的好名聲。

朝堂親政,也能做到不偏信,不獨斷,兼聽則明。

即使有酷吏的存在,應該做不出上一世‘手持天子手諭,滿門就地誅殺’的缺德事來吧。

酷吏們最多作為陛下暗中的耳目,來個‘聽人壁腳,刺探陰私’之類的缺德事。

雖然也缺德……但程度畢竟比上一世輕微多了。

梅望舒想到這裡,無奈中帶著點欣慰。

“聖上長大了。雛鷹羽翼豐滿,總是要展翅飛翔,開辟疆界。開始培植心腹也是遲早的事,還請蘇公公放寬心懷。”

蘇懷忠本來還想繼續往下告狀,聞言硬生生噎了一下,說不下去了。

“梅學士啊。”他歎氣,“伴駕這麼多年了,雖說天家對梅學士的恩寵是獨一份的……你也多長些心吧。”

“長著心眼呢。”梅望舒含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處,“刀山血海也闖過來了,如今周圍若有什麼波瀾,最多就是微風吹皺湖麵春水的程度罷了。行了,蘇公公,莫要太過煩憂,還是那句話,聖上不是個薄情的人。你我隻要不犯下欺君大罪,這輩子就好好的。”

蘇懷忠哭笑不得,連連搖頭,“咱家就是個伺候人的,哪有機會犯什麼欺君大罪呢。行了,梅學士你這麼一說,咱家也覺得不至於。咱們都是跟隨多年的老人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蘇公公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

正好兩人順著宮道走到了一處寬敞的漢白玉庭院處,前後空曠無人,梅望舒想了想,腦海中思慮很久的問題,還是問出了口。

“蘇公公,問你個事。是近日暗中聽聞、關於今上龍體的一些傳言。還請近些說話。”

蘇懷忠麵露疑惑,湊近了去聽。

片刻之後,蘇懷忠心神俱震,肩膀顫抖。

“不可能!”他猛甩拂塵,痛心疾首地否認,“絕對不可能!梅學士,你、你怎麼想的。如此無稽之談,你、你怎麼會信!”

梅望舒觀察蘇懷忠的表情神色,不像是作偽。

“果然沒有此事?”她謹慎地追問,“完全是空穴來風?蘇公公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