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廂房歇著。”她低聲囑咐,“今夜彆再出來了。”
嫣然惶然退下。
邢以寧放下醫箱,點亮正屋裡外所有的油燈,關上房門。
“躺下吧,梅學士。把褲管撈起來,讓下官看看你的腿傷。”他歎氣道,“看這一天天折騰的。還能不能讓人睡個好覺了。”
對於這位結識多年的好友,梅望舒心裡向來是帶著歉意的。
她坐在窗邊小榻,把褲腿一圈圈往上挽起。
“真的是皮肉傷而已,家裡已經包紮過了,包得有點緊——”
她費力地把褲管往膝蓋上挽,但秋冬季節,身上穿得厚實,大腿那道劃傷的傷口又長,被嫣然用厚紗布從上往下、密密實實包了許多層,褲管挽了許久,加了絨的窄褲管卡在膝蓋處,就是挽不上去。
她抬起頭,和邢以寧對視了一眼,“要不然……”走個過場,算了吧。
邢以寧也有此意,轉而問道,“身上發熱又是怎麼回事?真的是風寒病倒?”
梅望舒隱晦道,“按月吃的那種藥,多吃了幾副——”
兩人正說話時,吱呀,正門冷不丁從外被人推開。
洛信原帶著寒夜冷風,踏進房來。
黑黝黝的眸子,在屋裡轉了一圈,落在窗邊軟榻坐著的身影上。
“這麼久了,褲腿才挽起半截。”他笑了笑,“兩位卿家半夜閒聊家常呢。”
邢以寧和梅望舒同時閉了嘴,邢以寧慌忙起身,“微臣正在查看,還請陛下稍等片刻。”
蘇懷忠和小洪寶今夜都沒跟來,隨侍聖駕的隻有周玄玉,隻見他殷勤地四處忙活,端過來屋裡擺放的一把黃花梨太師椅,放在軟榻對麵。
洛信原撩起厚實的衣袍下擺,端端正正坐了上去,吩咐道,
“出去。”
周玄玉楞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低頭倒退出去,反手關好了木門。
洛信原的目光從關緊的木門收回來,落到對麵軟榻上。
“人老實躺下,褲腿挽上去,傷處露出來。朕在這兒看著。”
梅望舒扯著窄而厚的夾褲,求助地看了眼邢以寧。
兩人一起用力,拉扯了半日,褲管也沒能翻上去,隻露出膝蓋下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幾圈紗布。
元和帝的目光,便沉沉地落在膝蓋處。
“其實沒傷到膝蓋。”
整個小腿白生生的露在外麵,凍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如此衣衫不整地落在君王的眼裡,梅望舒的耳垂泛起一片薄紅,側身對著小榻裡邊,輕聲解釋,
“是內子太過憂心,包紮得太厚了。臣秋冬怕冷,身上穿得多,夾褲貼身,難以露出傷處……有負陛下關愛,臣慚愧之極。”
洛信原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嗯了聲。
梅望舒放下褲管,起身下榻,“有勞陛下掛懷,真的隻是即將痊愈的皮肉小傷——”
“把下衣去了。 ” 洛信原吩咐道。
邢以寧原本已經起身去開藥箱,準備取些宮裡常備的去熱驅寒藥,聞言手一抖,箱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梅望舒起身的動作坐到一半,驀然停在原處。
“……陛下?”
她懷疑自己耳朵聽錯,茫然看了眼對麵的主君。
洛信原端正坐在太師椅上,神色平靜到近乎漠然,“把下衣去了,傷處露出來。朕在這兒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