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美人薄情(2 / 2)

“還記得雷冬方嗎?”

廖仲霖疑惑。

“曾經在濟南經營多年,和廖爺一樣,也是鐵路大亨,實力同樣不可小覷。”

廖仲霖想起來了,很不情願地撇了撇嘴。

“當年就是因為得罪了軍統,日本人前腳投降,雷冬方後腳就被清算了,罪名就是叛國,雷家的鐵路也順理成章罰沒為軍統轄下的財產。”

廖仲霖又噘起嘴,“我爹可沒通敵,他最恨日本人了。”

周蘭亭深望著他,“那……如果廖爺通共呢?”

廖仲霖的眼睛瞬間張得老大,“你、你彆胡說,我爹怎麼會通共!”

手中的茶冷了,周蘭亭將茶杯輕輕放在幾上,“雷冬方是不是漢奸我們並不清楚,可如果軍統需要他是,那麼他就會是。”

“所以仲霖,對於嚴鐵錚和他的保密局,你可以不放在眼裡,但不可不放在心上。”

廖仲霖睫毛顫了顫,又緩緩垂下,“可是,範崇喜真不是我爹叫人殺的。就算殺他,廖家也犯不上用那麼下作的手段。”

“蘭亭,難道你也不信我?”

“我當然信。”周蘭亭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撫,“但我信與不信,並不重要。”

“甚至人究竟是不是廖爺殺的,也不重要。”

廖仲霖抬起眼,眸中倒映出周蘭亭鋒銳的輪廓,將他那兩抹如情詩般的和軟目光切削得七零八落。

忽然,他感覺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如果有一天,即便你承認殺了範崇喜,也沒人願意相信,到那個時候,就無須再忌憚嚴鐵錚了。”

廖仲霖神色怔怔,瞳仁微微發顫,將其中的那個影子搖晃得走了形,像一個陌生人。

好半天他才喃喃道,“蘭亭,你真的隻有二十六歲嗎?”

周蘭亭一愣,隨後被他這反應逗笑,收回按在他肩上的手,又難得輕佻地輕捏起他的下巴,晃了晃,“仲霖,你真的已經二十六歲了嗎?”

廖仲霖本該為這破天荒的親昵舉動雀躍,可眼下卻隻有羞赧。

他很不情願地撇開那微涼的手指,訕訕地低下頭,又猛地揚起,“蘭亭,那嚴鐵錚還會再派人來監視你嗎?”

“當然。”茶涼透了,周蘭亭站起身,端過兩人的茶杯打算去添些熱的。

廖仲霖又緊張了,立刻尾隨上去,“他到底為什麼要監視你?懷疑你也通共?”

話一出口,他自己嚇了一跳,跟著又有了些駭人的聯想,腳步不由頓住。

周蘭亭有所察覺,回頭正對上他不安的視線,於是輕鬆道,“想什麼呢,我怎麼會通共呢。”

廖仲霖這才鬆了口氣。

今天“周老夫子”這一番敲打讓他有種醍醐灌頂的疲憊,眼下隻想與美人一醉。

“蘭亭,你這裡有酒嗎?”

“沒有。”周蘭亭緩步下樓。

“上回明明看到幾箱好酒。”

“早已經賣了。”

“那陪我回大都會喝一杯吧。”

“不行,我還要盤賬。”

兩人來到樓下,廖仲霖抱起手臂靠向門邊,泄氣地搖頭,“蘭亭,我爹都比你還要有趣些。”

周蘭亭笑而不語,見他不打算久留,便挽起袖子將茶杯挨個洗淨。

“你這個人呐,除了生意,就不能有些彆的喜好嗎?”廖仲霖自己也納悶了,他怎麼就對這樣一個無趣的人如此迷戀。

周蘭亭關了龍頭,忽又想起今日《民報》中縫處的一則廣告,便轉過身一邊擦手一邊問道,“過些日子我想去聽戲,一起去麼?”

“好、好啊。”

廖仲霖很意外,放開手臂,裝作很高興的樣子。

其實他對聽戲沒什麼興趣,那是廖衝的愛好。不過難得周蘭亭有興致,他自然願意相陪。

而且前陣子聽說小桃園來了位新角兒,模樣甚是可人,正好趁這機會賞一賞。

“想聽哪一出?”想到這,廖仲霖不禁躍躍欲試起來,“《玉堂春》怎麼樣?”

如果傳言不虛,那新角兒的扮相應該驚豔。

周蘭亭搖頭。

“《貴妃醉酒》?”

周蘭亭仍是搖頭。

“《鎖麟囊》?“

“……”

“那你想聽什麼?”廖仲霖覺得自己像在哄小孩子,無奈地笑起來。

水池邊豎了根秤杆,是許濟川的。秤早就壞了,但杆兒他一直舍不得扔,留著時不時在胳膊腿兒上敲打敲打,以解酸痛。

應該是方才倒茶被他隨手擱下,走時忘了拿。

這會兒周蘭亭莫名起了興致,抄起秤杆,在手中舞了個花活。

烏亮的秤杆在白皙的指間翻飛,殘影爍爍。就在廖仲霖看得目瞪口呆時,忽然“啪”地一定,再朝他遙遙一指。

這一下將廖仲霖的魂挑出了竅。

他騰雲駕霧一般,幻視眼前的美人化身為戲台上冠盔紮靠、粉麵玉琢的英俊武生,手提銀槍亮了個相。

“……”

廖仲霖被勾了魂,肉身也想隨著去了,於是癡癡上前,“蘭亭,你……你這耍的是哪一出啊。”

就見周蘭亭收了架勢,揚眉一笑,“《安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