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通告的日子,她就權當是放了個假吧,倒也是她少有的假期。
等再抬起頭時,已經快要下午五點。
時鳶揉了揉還在發酸的手臂,覺得有些困了,便從沙發上起身打算去洗澡,就聽見手機鈴聲忽然在房間裡響起。
是一串陌生號碼。
電話接通,對麵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
“您好,時小姐。我是裴氏集團總裁助理,周景林。”
時鳶聽見裴氏集團幾個字,困意瞬間散了大半 。
“您好。”
周景林的聲音不疾不徐:“時小姐,由於裴總還在忙,所以讓我打電話來轉述。裴總說,您這兩天的時間應該比較寬裕,所以想看您什麼時候方便,可以親自來歸還手機。”
“時間比較寬裕”幾個字上,周景林依照裴忌的指示特意加上了重音。
時鳶怎麼會聽不出話裡的意思。
因為裴忌的出現,她原本所計劃好的一切全都破滅了,回南潯的日子恐怕也不知道要推遲到什麼時候。
而現在,她隻能儘可能地躲著他。
但那晚,畢竟是他救了她。她還霸占著他的手機沒還。
頓了頓,時鳶隻好用商量的語氣問:“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讓我的助理把手機送回去可以嗎?”
辦公室內,手機開著免提,周景林抬頭看了一眼男人的臉色,又低下頭。
“抱歉,時小姐。”
裴忌這人有多固執,時鳶再了解不過。
靜默片刻,她隻好鬆口:“那可以等我晚點忙完之後再送過去嗎?”
“可以的時小姐。”
周景林剛掛掉電話,就見男人麵無表情地起身,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西服袖口,金屬的袖扣泛著冷光,矜貴至極,卻莫名透著危險的氣息。
他冷冷丟下一句:“查,她晚上去哪。”
*
晚上六點。
北城一家高級私人會所裡,時鳶獨自一人等在沙發區。
洛清漪還在為公關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時鳶今晚就隻帶了蔣清一人過來。她讓蔣清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廳等著,自己上了樓。
會所的私密性很高,時鳶索性把帽子和墨鏡摘了下來,隻帶了口罩,安靜地在沙發上等著。
她今天隨手用鯊魚夾將頭發半紮起,剩下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頭。
等待的時間裡,陸陸續續有人經過,無一例外地將驚豔的目光投向她。
甚至還有人接連不斷上前搭訕。
一個年輕男人走到她身邊,手裡不經意地晃出阿斯頓馬丁的車鑰匙,笑容殷切。
“小姐,你在等人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時鳶眉頭輕蹙,熟稔地回絕:“不用了,謝謝,我在等我男朋友。”
憑空捏造一個男朋友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拒絕理由,男人聽出她的意思,隻能悻悻走了。
時針悄無聲息地一圈圈走著,離約定好的時間已經整整過去一個小時。
時鳶發了一條短信過去,也無人回複。
明擺著是故意晾著她。
樹倒猢猻散,娛樂圈總是如此。今天可以對你阿諛奉承,明天就可能冷嘲熱諷。
隨著時鳶坐在那的時間愈久,打量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不遠處,兩個女人的談話聲入耳,身後屏風的隔音質量不太好,時鳶聽得一清二楚。
“坐在那邊的是時鳶沒錯吧?我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她在那,現在還沒走?”
“是吧,聽說好像在等梁製片。”
紅裙女人笑容譏誚,語氣不掩嘲諷:“都快被封殺了,當然要想辦法攀上另一棵大樹了。她有多愛錢,全世界誰不知道?”
“嘖,她那身段倒是真的不錯,難怪是學跳舞出身的。她後來為什麼不跳了啊?”
女人嗤笑一聲:“跳那個什麼古典舞,哪有娛樂圈來錢快。”
聲音漸漸遠了,時鳶有點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是啊,她有多愛錢,所有人都知道。
入行不過短短幾年,影視廣告拍了不計其數。
任誰看都會覺得,她是一個為了錢,可以放棄夢想的人。而人們往往隻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也沒人想聽她的解釋。
她低垂著頭,長發從肩頭散落下來,遮擋住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卻籠罩著一股濃重的悲傷。
“您好,請問是時鳶小姐嗎?梁先生讓我帶您進去。”
侍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將時鳶從自己的世界裡扯出來。
抬起頭前,她將鼻尖的酸意壓回去,若無其事地起身:“我是。”
“時小姐,您請跟我來吧。”
侍者一路帶著時鳶穿過走廊,來到儘頭的包廂。
門被推開,包廂裡煙霧繚繞,裡麵坐著幾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其中一個身材相比之下還算健康的男人,就是《沉溺》的製片人,梁鴻逸。
梁鴻逸在電影圈裡的名聲不小,也曾經有過一部入圍了戛納的電影,算得上有些才氣,曾經年輕的時候在圈子裡更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後來結了婚才有所收斂。
梁鴻逸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掃了一圈,笑吟吟開口:“久等了啊時鳶,剛才在跟王總他們聊電影的事,聊著聊著就不小心忘了你還在外麵等著呢,我的錯,我自罰一杯。”
說完,他又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時鳶坐過去,隨後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周圍的目光都朝時鳶的方向投過來,有不懷好意,有譏諷,也有鄙夷,像打量一件明碼標價的貨物一樣。
讓人難堪,讓人想逃,逃離這片烏煙瘴氣。
時鳶站在原地沒動,目光冷冷地看著他:“梁製片,我是來試戲的。”
梁鴻逸的笑容收了些,眯起眼盯著她:“我又沒說不讓你試。你先坐下,電影的事慢慢聊。”
時鳶還是沒動。
梁鴻逸看著她清麗的臉,心裡又是一陣發癢,隻能退而求其次地說:“這樣,你把這杯酒喝了,明天我就帶你去見邱導。”
透明的液體滑入杯壁,被遞到時鳶麵前。
梁鴻逸又苦口婆心似的勸她:“邱導的性子你應該多少聽說過,他要是看不順眼誰,那人還想演他的電影,那可是要費很大功夫的。更何況.....”
更何況,她也許明天就會被人徹底封殺了。
時鳶的臉色一點點白下去,她盯著那杯酒,指甲深深陷進肉裡,刺破皮也不自知。
各色各樣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好戲。
等著看她這個昔日娛樂圈的清冷女神,如何折腰。
親眼目睹掛在枝頭的花墜進泥裡,向來是觀眾最愛的戲碼。
唇瓣已經被咬出了血,淡淡的鐵鏽味彌漫口腔,時鳶終於慢慢抬起頭。
她的嘴唇動了動,剛想開口說什麼,身後便傳來聲響。
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伴隨著那道低沉冷厲的男聲,讓人如墜冰窖。
“梁製片,興致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