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看看,同僚們興致盎然,大有看熱鬨的意思,江珩遂放軟了語氣,壓聲道:“姐夫,有話咱們私下商議吧,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內宅的事放在台麵上議論,實在失了體麵。”
“江侯還知道體麵?”舒國公冷笑,“彆和我扯那些閒篇,一句話,處置了那個妾室,你來我府上接人,若還是舍不得,那巳巳就改了戶貫,從此跟咱們姓向。”
舒國公不愧是武將出身,辦起事來絲毫不拖泥帶水。撂下狠話,轉身登上自家的馬車,也不給江珩再囉嗦的機會,命小廝駕轅往東榆林巷去了。
一出好戲,最後並沒有明確的收梢,這令官場歲月略顯平淡的官員們有些意興闌珊。反正事情發生了,茶餘飯後又多了一項值得關切進展的趣聞,大家扮出一點或茫然,或同情,或了解男人困惑的麵貌,尷尬卻不失禮貌地保持著微笑,尋找各自的馬車去了。
魏國公也打算離開,剛要轉身,就被無計可施的江珩叫住了。
“魏公爺……”他對插著袖子,眉眼官司打得糾結,“既然小女自報了家門,公爺何不派人將她送回府?有官府出麵,門上小廝總不敢阻攔。”
魏國公是個和氣的人,也許因為病弱,讓他身上不帶戾氣,有彆於另兩位族兄弟。
江珩捎帶責怪的語氣沒有觸怒他,他不過淡淡一笑,“貴府上人認定令愛已經死了,我要是強把人送回去,萬一出了差池,無法向江侯交代。我原想著江侯在上京,令愛到了舒國公府,自然會去尋江侯,沒想到……”他語氣緩緩,略頓了下又道,“也虧得我那日受命前往幽州,倘或不是官府護送,令愛就算不遇歹人,一夜未歸再回侯府,名聲恐怕也不能保全了。”
他說完,微微頷首便錯身而過了,但那兩句意味深長的話,卻讓江珩著實好好掂量了一番。
一個女孩子,但凡有半點錯漏都是萬劫不複,現在細想來果真好險。孩子失而複得,對江珩來說是虛驚一場後最好的慰籍,處置柳氏卻令他犯了難,畢竟她入府後生了三個兒女,憶起往昔歲月還是有些舍不得的。不過今天自己在眾多同僚麵前失了臉麵,又令他怒火中燒,若是她果真生了一副這樣歹毒的心腸,他也有清理門戶的決心。
思及此,當下恨不得一巴掌劈殺她,他狠狠喚了廝兒,“牽一匹快馬來,我要即刻趕回幽州。”
策馬比坐馬車省時得多,馬車返程需要一天,騎馬大半天就能趕到。
那廂開國侯府裡的柳氏正在吩咐花匠搬花,家下萬事自己做主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身心舒暢。
“把這盆海棠挪到廊子底下去。”她拿團扇的扇柄指點了下,“日頭大得很,彆曬死了它。”
這裡正忙著,門上婆子進來回稟,說郎主回府了。柳氏微怔了下,算算時候,腳程不太對,心裡知道事情終究是捂不住了,便吩咐婆子傳話給沉香,讓她伺候自己上前廳迎接郎主。
果然不出所料,江珩進門的時候麵色不豫,因長途跋涉馬背上顛簸,一雙眼睛被風吹得赤紅,把眼一瞪,嚇得她心跳漏了好幾拍。
可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前敷衍,奉上涼手巾說:“郎主一路辛苦了,原想你晚間才回來,中晌我們打算喝碗清粥隨意打發的……”邊說邊吩咐仆婦,“去給郎主盛一碗過來,風塵仆仆的,想必也餓了,先墊一墊吧。”
誰知江珩憤然哼了聲,一把將她推開了。
柳氏一個趔趄,白了臉,“郎主這是怎麼了?是妾哪裡做得不好,惹郎主生氣了麼?”
江珩惱恨不已,指著她道:“都是你乾的好事!我問你,巳巳明明還活著,為什麼你一口咬定她死了?那個裝棺發送了的究竟是誰,地動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給我老老實實交代清楚!”
柳氏瞠大了一雙眼睛,訝然說:“娘子還活著?阿彌陀佛,娘子竟還活著?”驚喜之後又換上了另一副迷茫的神情,喃喃自語著,“可那日她明明被垮塌的房梁壓住了呀,怎麼會有錯呢……郎主,你是真見著小娘子了,還是聽彆人胡謅?娘子的喪儀是我親自操持的,人也是我發送出去的啊。”
江珩咬牙道:“今日散朝,舒國公親口告訴我,巳巳在他府上,還能有錯?”
柳氏呆住了,“幽州離上京上百裡……娘子怎麼跑到舒國公府上去了?”
這件事確實出乎她的預料,派遣出去打探雲畔下落的人,上四個城門上都詢問過,根本沒人見過她們出城,她一直以為她是被困在城內某一處不得脫身了,才遲遲不見回來,沒想到竟到了舒國公府上。
按說一個閨閣中的女孩子,最遠隻去過城外的全清觀,是不可能奔波上百裡,去投奔那位不甚親厚的姨母的,誰知道雲畔那丫頭竟有這樣通天的本事,看來真是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