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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壽辰,聖上下令在通州玉龍山靈泉寺修護佛三十七重塔,怎料祭祀那日佛像倒塌,太後受驚大病,聖上震怒命大理寺、都察院一同徹查。
通州知州和武清縣縣丞坐立不安的等候在衙門,得知謝大人已經回來立即就要去求見,卻被攔在了外麵。
裴知衍換下還泛著潮氣的官服,披了件荼白色外袍就去了書房。
沈清辭百無聊賴的坐著吃茶,見裴知衍進來,一笑道:“你算是回來了,等了你半日。”
“你怎麼在這裡?”裴知衍嘴上問著話,神色絲毫卻不見意外,信步走到了寬大的書案後坐下。
白玉的手托起青瓷茶盞,溫潤雅致,嫋嫋蘊起的水汽朦朧,裴知衍垂眸飲了口茶,才抬眼看向沈清辭,細狹的鳳眸神色淡淡,衣衫就這麼隨意搭在肩上也不覺失儀,反倒有幾分是清冷若仙意味。
沈清辭挑眉,身體微微前傾,“倒是該我問你,怎麼查個案子查的衣服都濕了?水裡查的?”
裴知衍看向高義,覺察到世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守在門外的高義後背一僵,不動如山。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沈清辭來了興致,“救得是誰?葉老夫人可就那麼一個外孫女,就是季家的嫡長女,你也聽說過吧,據說生得極美,貌若仙娥。”
裴知衍拿了一冊公文翻開,頭也不抬道:“你見過?”
沈清辭也是聽聞,這位季姑娘深居簡出不似彆的閨秀喜歡組些雅宴。
“我都說了是據說。” 他瀟灑打開手裡的折扇輕搖,“你今日不是見了嗎?可真是那麼美?”
裴知衍像是真的想了一瞬,隨即淡道:“忘了。”
沈清辭無趣地撇了撇嘴。
裴知衍將冊子合攏看向他,“我不知道救得是誰,你也彆再胡亂說,汙了姑娘家清譽。”
沈清辭自然不會那麼沒分寸,“你這哪是怕汙了姑娘清譽,我看你是怕人家姑娘纏上你。”
裴知衍年紀輕輕就已經任大理寺少卿,又是定北侯府世子,再加上這副禍國殃民的皮囊,惹得京中不知多少名門貴女暗自傾慕。
就連沈清辭有時都要嫉妒。
裴知衍沒有回答,冷淡送客,“我還要疏理案情。”
沈清辭望著自己的好友歎氣,“你這樣勤勉,倒顯得我像個遊手好閒的二世祖。”
裴知衍難得鬆動了麵容,鳳眸輕揚,一時間風流儘顯,他笑得戲謔,“難道不是?”
“沈伯爺不是給你在詹士府謀了個職位,為什麼不去。”裴知衍不痛不癢的抓住了他的軟肋。
沈清辭果真不再貧嘴,搖著扇子往外走,裝模作樣的歎道:“如今都到了要我自貶的地步才能讓裴世子賞個笑臉了。”
“不用送,早些查完了,還等你一道去西山狩獵呢。”
裴知衍輕笑著搖頭,繼續寫折子。
待他擱筆,已是掌燈時分,裴知衍半眯了眼往椅背上靠,修長的手指握著杯盞並不端起,漫不經心的描繪的盞沿。
佛塔一案事關太後,茲事體大,牽扯出的官員都罪責難逃,裴知衍凝神思索著案子,腦中卻驀然想起纏在今日自己救那女子時,她手腳並用纏住自己不肯放的模樣。
裴知衍眉頭輕皺起,驅散思緒,拿了本書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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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季央醒了過來,葉老夫人匆匆趕來看望,江氏也領著霖哥兒來給季央賠罪。
霖哥兒穿著寶藍色的錦緞,紮著兩個抓髻,虎頭虎腦的,站在季央跟前扯著嗓子哭得震天動地,“表姐我錯了,不該讓你去幫我采蓮蓬,害你……掉到水裡。”
霖哥兒是葉二爺的老來子,打出生就被眾人寵著慣著,季央從來也沒見他哭成這樣過,白胖的小手邊揉著眼睛哭,邊抽著小身板。
季央本想說不打緊,霖哥兒是貪玩了點但也沒壞心,可轉念一想能讓他長長記性也好,於是給他擦了擦眼淚,道:“你要我原諒你,光嘴上說說可不行。”
霖哥兒也知道自己這次犯了大錯,“我把大哥送的鴝鵒給你。”這是他近來最寶貝的玩意兒了。
季央聞言本就沒什麼血色的小臉又白了幾分,按在薄褥上的手指深陷進去,她是瘋了才會要葉青玄的東西。
“表姐不要你的鴝鵒。”季央半偏過頭想了想說:“就罰你抄十遍論語,明日再給我剝一碟子核桃。”
霖哥兒臉上掛著淚,用力點頭應好。
江氏上前道:“央姐兒沒事就是萬幸。”
季央輕輕點頭,垂眸藏下紛亂的情緒。
葉老夫人見她不吭聲,一副什麼都好的樣子,又心疼起來,她坐在季央邊上握住她的手,“央央要是有哪裡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訴外祖母。”
季央的性子像她過世的母親,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軟和柔弱也膽小,今日這出想必是把她嚇得不輕。
季央恨葉青玄,但外祖母確是真心待她好,定北候府出事之後外祖母曾來季家看過她,滿眼心疼地抱住她哭著說,我苦命的央央。
季央鼻子一酸,淚水在眼裡打轉,輕輕一眨眼就這麼淌了下來。
“外祖母。”
葉老夫人心疼壞了,掏了手絹給她擦淚,“哪不舒服了?”
換做以前,季央一定搖頭要葉老夫人不要擔心,而今她卻越發大力的哭了起來,肩頭發顫,抽抽噎噎地啞聲哭訴:“嗓子好疼。”
江氏連忙細語安慰,“這是嗆水傷著嗓子了,且要養上些時日,我去熬一壺橘紅青果茶來,總能舒服些。”
葉老夫人連連點頭,“快去。”
江氏帶了霖哥一起下去,季央抹去眼淚,慢慢平靜下來,葉老夫人等她好些了,才遣退下人問她正事,“救你起來的那人,你可還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