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央才將唇角彎起,就見裴知衍的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然後自若的邁步從另一側的古道走上山。
春湘不解道:“世子怎麼往那處走了?”
那古道崎嶇不平,窄如羊腸鳥道,極為難行。
陳氏也覺得奇怪,但並未多想,隻當裴知衍是不願與她們相撞。
等下到山腳,陳氏才發現季央魂不守舍的,“央姐兒怎麼了?”
螢枝跟在季央身旁,看得清楚,小姐就是自見到裴世子後才不對勁的。
季央心中脆弱的思緒紛攪著,她摸著自己的手腕,急道:“我的鐲子不見了,恐怕是掉在半道了。”
陳氏對春湘道:“你快上去找找。”
季央連忙拒絕,“春湘認不得樣式,我自己去就行了,母親先上馬車吧。”
見季央神色著急,陳氏想了想點頭說,“讓螢枝陪你一起去。”
古道兩旁枝椏橫伸,勾過裴知衍的衣擺,留下一道道痕跡,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腳步不停。
高義一點沒覺得意外,不給自己留下沾惹麻煩的隱患,是世子一貫的做風。
他緊跟著裴知衍上山,知客師父早已等在殿外,引著裴知衍去了禪房。
秦氏等得心焦,見人總算來了,上前低聲埋怨道:“怎得來那麼遲。”
裴知衍道:“去了趟府衙。”
“朝廷沒彆人了,休沐也要你去忙。”秦氏看到見他衣擺上的汙跡,皺起眉頭問道:“怎麼衣裳也臟了?”
裴知衍唇角輕壓下,不願意多提,“母親不是要上香麼,快些罷。”
秦氏斜了他一眼,從前兒子在軍中她見不到也就罷了,如今回來了,還是忙得不著家也不見人,哪次不是要她三催四請的。
就該娶個媳婦好管著他些。
去到大殿,一女子正跪在蒲團上潛心拜佛,柳葶得了秦氏遞來的眼神,詫異道:“這不是陸小姐嗎?”
女子回過頭,容貌清麗可人,麵上的妝容精細,額間還考究的描了花鈿,她極快得朝裴知衍看去,隻將目光落在他頎長的身形之上就匆匆收回了目光,羞赧垂眸,起身上前道:“小女見過侯夫人,見過世子。”
秦氏溫和笑道:“咱們還真有緣,昨日才見過,今日便又見了。”
陸悠寧抿唇一笑,“能與夫人有緣,是小女的幸事。”
裴知衍對兩人的一唱一和絲毫不關心,目不斜視地看著某處,秦氏心裡難免打起了鼓,她看著裴知衍,“你說呢?”
裴知衍怎麼會看不出這是秦氏安排的,他慢悠悠地看了陸悠寧一眼。
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目光讓陸悠寧的心裡憑空一緊。
裴知衍揚了揚唇,笑意淡淡,“確實巧。”
“既然陸姑娘也在此,那就讓她陪母親上香吧。”他放著一攤子的公務不管,不是來這浪費時間的。
裴知衍道:“兒子先回衙門了。”
秦氏氣急,可當著外人的麵又不好與他較真,隻能讓他去了。
陸悠寧更是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裴知衍離開。
*
季央沿著陡長的古道往上走,企圖能追上裴知衍。
螢枝緊跟在後麵,神色緊張,“小姐您可小心啊。”
季央卻越走越快,那人身高腿長的,若不快點等她走上去,說不定他早已經下山了。
誰想,一語成讖。
等她上到寺廟,不止裴知衍,就連秦氏也已經離開。
季央撫著心口喘息,兩條腿酸軟的連走路都在打顫,她半垂著眼睫,滿眼都是難過。
難道她與裴知衍當真是一點緣分也無?
她追著他上山,他卻早已從另一頭下去,兩條路,他們注定碰不到一起。
螢枝看到季央眼中的光暗淡了下來。
“篤、篤、篤。”
殿內傳來敲打木魚的聲音。
一身著白色袈裟的老僧人站在長案前誦經。
見季央進來,他放下手中犍稚,觀其麵色後問道:“施主可是心中有惑。”
季央猶豫再三後才輕聲開口,“佛曰,世間所積塵數,儘充為劫,敢問方丈,若我不應劫,又欲掃塵除障,該如何去解。”(1)
僧人看向季央,麵相慈悲平和,“空色不二,施主有了抉擇,那天命亦有抉擇。”
季央垂眸沉思,良久後鬆神一笑,“多謝方丈指點迷津。”
山腳下,陳氏等了許久都不見季央下來,差點就要自己上去尋,好在是等到了。
“可找見了?”陳氏問。
“找到了。”季央笑笑,伸出手腕給她看。
陳氏之前見她麵色不對,還擔心找不回來,“找到就好,我們走吧。”
季央一坐上馬車就累得閉上了眼睛,兩次上山下山,她早就連腿都抬不動了。
不過心中的迷惘經老僧人的點撥,已經豁然開朗。
沒人注意到百米之外停靠在暗處的青幃馬車。
高義百無聊的叼著根草坐在馬車外,他想不明白,世子不是急著去衙門,怎麼忽然又不急了,大半個時辰過去了,也不知道在等什麼。
車軲轆的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高義眼睛一眯,遠遠看到是季家的馬車,立刻道:“世子,是季姑娘他們。”
裴知衍聽著車輪聲靠近又遠去,半晌才道:“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