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義一眼就看到二樓坐著的人,默默在心裡又記了一次,前幾次還能說是季小姐刻意製造的相遇,可今日世子是下了朝後臨時起意與幾位大人來酒樓,這樣都能遇見,莫不是月老拿著紅線在後頭追的緣分?
高義還在揣測這次她又會用些什麼招數的時候,季央已經起身朝著他們走來。他暗自道,樓梯狹窄,世子這回是避無可避了。
裴知衍注意到動靜,轉過頭看著季央,她一張小臉蒼白,眼睛更是濕漉漉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裴知衍不自覺將眉頭皺起。
季央如今沒了一點要去親近他的念頭,隻想著不要與他待在一處,步子踩的又急又快,在走過裴知衍身側的時候還賭氣地撞了他一下,怎料男人紋絲不動,反倒是季央自己踉蹌了一步。
肩頭被撞得生疼,這一下也將她撞清醒了。
與裴知衍同行的幾個官員麵麵相覷,有想要嗬斥的,可看著是這麼一個委屈又無助的柔弱女子,又都不話說了。
季央緊緊抿住唇忍著痛,垂下眼睫欠身朝他告罪,“無意衝撞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大人?
裴知衍盯著她凝在眼尾的淚漬,慢聲道:“無妨。”
季央知道裴知衍在看著自己,胸口悶堵的更厲害,她微一點頭,提著裙擺擦著裴知衍的身側跑下了樓。
跟在後麵的陸念覺察到裴知衍審視的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自己身上,心裡一緊,也快速離開。
“裴大人沒事吧。”隨行的官員問道。
“沒事。”裴知衍說罷率先上了樓,一行人也緊跟著上去。
從酒樓出來已經是夜幕高掛,裴知衍撩了衣袍踩上馬劄,高義替他掀起布簾。
裴知衍忽然道:“你去查一下。”
他話隻說了一半,高義問道:“世子爺要查什麼?”
裴知衍壓著唇角默然片刻,驅走腦中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道:“罷了。”
隨即彎腰進了馬車。
*
那日的事後,陸念一直放心不下季央,沒過兩天就又去了季府。
季央正靠在臨窗的小幾旁繡花,見陸念進來,放下手裡的繡繃叫她坐下。
“繡的什麼?”陸念靠近去看,素色的錦緞上是蒼勁的翠竹,她掩嘴輕笑,“我還以為你要繡鴛鴦呢。”
“才不是。”季央垂下眼,臉上不似平日裡那樣總是帶著柔柔的笑意,她撫了撫錦緞上的繡樣,“我是繡給哥哥做錢袋的。”
“哦。”陸念托著下巴看了她一會兒,給出結論,“你心情不好。”
“沒有。”季央眸光一閃,側過了身,她嘴裡說得硬氣,肩頭卻已經挎了下來。
她這幾日想了很多,她是想與裴知衍在一起沒錯,可若真像陸念說得那樣,他與陸悠寧情投意合,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做插足二人的事。
季央不想再想下去,她控製不住心裡麵的難受,一揪一揪的,太疼了。
“怎麼了?”陸念追著去看她,著急的問,“怎麼還紅眼睛了?”
季央埋著頭細聲道,“你彆問了。”
不問陸念也猜出來她這樣是為了什麼。
季央指尖用力抓著繡繃,強忍傷心的模樣,連陸念看了都心下不忍,本來還想賣個關子,這下也顧不上了,“我回去問了,那日裴知衍去廟裡見到陸悠寧掉頭就走了,兩人清清白白,什麼關係都沒有。”
季央抬抬眼,怔了一下又垂落下去,“你彆哄我,陸悠寧會告訴你才怪。”
陸念嗔了她一眼,“誰哄你了,我是央著大哥去問的,千真萬確。”
陸謙與陸悠寧是親兄妹,他的話可信。季央眨眨眼,水霧都還來不及眨去,就已經翹著嘴角笑起來。
陸念見了哭笑不得,用指尖點了點頭她的額頭,“從前怎麼沒見你這樣,又哭又笑的。”
在陸念看來,男女之情是最不切實際,虛無縹緲的東西,母親所受的苦是她看在眼裡的。
她季央想勸不要用情太深,可看到她滿麵歡喜的模樣她又不忍心開口,笑罵道:“沒出息。”
*
西山。
漫天雲霞被層層疊疊的參天古樹遮掩,陽光被枝葉打得破碎後斑駁的照在地麵,由東自南灌入的風吹動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嗖——嗖——”
兩聲勁響幾乎同時發出,泛著銀光的箭矢破空而出,灌木叢中低頭吃草的鹿絲毫沒有覺察危險,火光電石之間,左側的箭被另一隻箭矢從中心劈開,下一瞬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沈清辭收起長弓,嘶了一聲剛想要擠兌上兩句,想起是自己跟裴知衍說得要比劃,改口道了聲,“好箭法。”
裴知衍淡淡地說了句,“還成。”
他將弓箭扔給高義,長腿一夾馬腹往林子深處而去。
沈清辭哼笑了聲,還真承了他的誇。
“等等我。”
西山上猛獸不少,鮮少有人會上山來,偌大的林子裡就他們一行人。
裴知衍走在前麵,沈清辭則悠哉悠哉的跟在後麵,“日落之前,看誰獵到的多,如何?”
“怎麼都行。”說話的功夫裴知衍又拉弓獵到一隻野兔。
修長的手指夾住箭杆,將長箭抽出,“不過我若贏了,一年之內彆再來讓我陪你狩獵,在府上圍個欄就已經夠你玩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