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萬塊,全部賣出,謝謝。”
離開房管所,陸嬌打車到了工商銀行國債交易櫃台,看櫃台外麵沒有人,把她包裡的國庫券全部拿出來遞了過去。
半個多月前她去墓地看顧遇,回來路上突然心悸暈倒,醒來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十七歲,當時陸正海和邊麗蘭正為她歸屬問題大打出手。
不同於上輩子那時候的無措絕望,隻知哭求。
這一次,她冷靜看著兩個人把家裡能砸的都砸了,打得精疲力儘要魚死網破的時候,她主動站出來表明願意獨自生活,給了僵持不下的兩個人一個台階,又勸得邊麗蘭鬆動,沒再堅持要玻璃廠的股份,選擇拿家裡所有存款。
陸正海高興慘了,擔心邊麗蘭反悔,他給陸嬌撫養費的時候尤其痛快,當時就從公文包裡把他收到的三萬塊貨款支票給了她。
當天下午,她哄了邊麗蘭身份證,到銀行把三萬塊支票兌出來,就找了上輩子幫過她們的隔壁王奶奶家在修車廠上班的吳叔,一起開著她家裡那輛陸正海廢棄不要的小破貨車去了邊上的徽城。
按96一張的價格買了三百一十二張國債,之後又回來海市這邊,到各個國債交易點把三百十二張國債以一百一十三的價格分散賣了出去。
八八年楊百萬的故事是她當年打工那會兒聽多了的,重生回來,她沒有放過這個賺快錢機會。
半個多月以來,她借著邊麗蘭那邊辦理離職和出國沒空過來,陸正海不管她的機會,和吳叔兩個不眠不休往返徽城鄭城海市連續五六回,原來陸正海給她的三萬到如今已經翻了翻。
如果繼續下去,她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楊百萬。
不過這也就想想了。
這半個多月,她和吳叔每次出門都像在鋼絲弦上走,提著腦袋過日子,喬裝打扮不夠,中途還不敢輕易下車,吃喝拉撒都在車上,一旦注意有什麼動靜,他們就像受驚的鳥,慌得立馬發動車跑路。
但即便他們這麼小心,他們還是不可避免的被人盯上了。
昨天要不是她偷聽到那群混子談話溜得快,沒準兒已經丟財喪了命。
昨晚她和吳叔平安到家,就說好散夥的事了。
快錢能掙一波就夠了,她不貪心。
況且,她還得抓緊去找顧遇。
上輩子那男人一直念叨他沒能早點遇到她,心疼她受苦太多年,更自卑自己不是頭婚,年紀還大她許多。
她卻沒告訴過他,她更心疼他被親人背叛,背上“殺妻”罪名被冤入獄兩年。
她時常想,要是當初顧遇沒有被陷害,他的事業沒有中途折斷,他大概不會那麼辛苦,不會應酬喝酒到胃穿孔,後麵更不會得癌,那麼早早的就離開了她。
“六萬塊,確定全部賣出嗎?”
國債放開不記名買進賣出已經三個多月,這段時間聽到風聲的人越來越多,前往櫃台大額交易的人也多起來,陸嬌的六萬不算多,但也不少了,工作人員接下國庫券透過窗口看了她一眼。
“嗯,全部賣出,這是我爸廠裡收回來的貨款,我這裡馬上要嫁人了,他讓我兌出來買嫁妝,麻煩你快些哦,我還約了我對象,得去找他......”陸嬌回神,眼也不眨的笑說道。
陸嬌神情鎮定,帶著不諳世事般天真,加上那張過分漂亮細嫩一看就像家裡嬌養出來的臉蛋,哪怕她穿著不算洋氣,工作人員也再沒了疑慮,很快給她把錢兌了。
陸嬌運氣好,前兩天剛跌到一百一以下的國債今天回升許多,六萬的國債按一百一十四的價格賣出,拿到手裡六萬八千四百塊。
第四版剛出爐的百元票子整六摞,再加零散一遝,堆疊在一塊兒惹眼得很。
工作人員看著都禁不住眼熱,這年頭海市普通員工工資才一百多一個月,家裡能拿出六萬多塊給孩子做嫁妝,絕對是富貴人家了。
“收好啊,新婚快樂。”工作人員看著陸嬌那張殊豔的臉,忍不住說了句。
“嗯,謝謝。”
陸嬌回一句,拿了麻布口袋出來把錢裝進去,再放進了她隨身斜跨的包裡。
海市剛經過一波嚴打,安全很多,但財帛動人心,為以防有盯梢的,陸嬌出來銀行,快步去了公交站台,恰有輛公共汽車過來,她也沒看是哪路車,直接上了車。
萬幸沒有人尾隨她一起上車,陸嬌短暫的鬆了口氣。
中午公交車上沒什麼人,還有空座位,但陸嬌也沒多在車上停留,兩個站過去,她在還算熱鬨的街道下了車,之後攔了的士打車回家拿行李。
這半個月來,陸嬌不去徽城和鄭城的閒暇時間都在打包行李,她一早打算好的,等房子一過戶,邊麗蘭出國離開,她就出發去餘暨大姨家。
上輩子她和顧遇相識在十年後,對他前麵十年的經曆她知道個大概,但他那十年搬家過許多次,還經常各地到處跑,她沒辦法確定他這會兒具體住哪兒。
她隻知道他現在在餘暨,他小嬸和她大姨同在麻紡廠上過班,她大姨還在這段時間給他安排過相看,所以她要找到顧遇,隻能去大姨家後再慢慢尋。
從海市到餘暨的車每天兩班,陸嬌拿了行李打車到火車站剛好趕趟,買到下午一點那班的硬座。
八十年代的火車,封閉,擁擠,沒有空調和通風,一上車一股各種混雜的酸臭味撲鼻而來,陸嬌已經許多年沒經曆這樣的環境,屏息許久才慢慢適應。
苦熬半天硬座,傍晚時分,天邊最後一抹餘暉被夜色覆蓋,陸嬌背上破舊大帆布背袋鼓囊囊一包,再手裡拎著舊皮箱子下了火車。
昏黃路燈亮起,站台外停靠一排拉人的三輪車和零星幾輛出租,車夫正四處詢問有沒有要坐車的人。
陸嬌挑了輛出租車走過去,確認好車牌她上了車,用一口流利的餘暨話和的士師傅說道:
“師傅,到麻紡一廠老家屬院。”
——
天徹底暗下來,麻紡一廠老家屬院邊麗芳家一家子正圍桌吃晚飯。
邊麗芳節省,大兒子葉岺帶著小女兒葉妮回鄉下看老人了,就她和丈夫還有小兒子葉小俊在家,晚飯她燒得簡單,隻一盤摻水煸炒的四季豆和一盤辣椒炒鹹菜。
葉小俊許久沒吃過好菜,天氣又熱,看到桌上的飯菜他一臉菜色,夾一筷四季豆吃進嘴,他忍不住嗷的一聲叫起來。
“媽,你今天燒的菜沒放鹽啊?還有,我下午弄回來的魚呢?你乾嘛不給煎了,每天吃鹹菜土豆四季豆,我都快吐了!”
“哪裡沒放了?大夏天你要吃多鹹,鹽罐子給你行不行?還有,咱家就這個條件,你愛吃不吃!”
邊麗芳剛拿起筷子,她今天有點心神不寧的,被兒子吼得她心狠一跳,筷子都掉桌上了,她看一眼空落落的手,心裡更煩,虎下臉訓道。
“老娘還不想伺候你,這熱的天,煮一回飯像又進紡紗車間滾過一趟,澡都白洗了……”
“保衛科那邊下午遇到樁事,我回來晚了,明天我早點回來,我來燒飯。”
葉軍山是疼妻子的人,聽到老妻的話,他立馬道,又看向葉小俊:“你媽上班辛苦,能做飯你都該感恩了,想吃好的自己學會燒飯!”
老爸一發火,葉小俊頓時不敢吭聲,他苦著臉夾著四季豆去沾一點邊上的醬油,繼續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