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過頭頂的樹葉,枯枝蕭條垂敗下來,葉片零零散散墜落,鋪了一地的枯黃。
蘇秉文將手搭在茶桌上,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的杯壁,視線落在麵前的養母臉上,片刻之後,他才開口。
聲音淡淡的,像是在歎氣。
“您的腿需要去治療,前段時間京城來了個名醫,專治腿疾的。”
“我們就是需要這筆錢的。”
“而且戲院最近的生意不如前些日子景氣,保護費收的太高,得革新,但革新需要錢。”
蘇秉文收回手,他目光又落在旁邊的幾大箱聘禮上,片刻之後站起身走進屋子裡。
男子的背影纖細,似乎被風輕飄飄就可以吹倒。
怎麼可能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上一世的蘇秉文最是在乎自己在彆人眼睛裡是什麼樣子的。
但重活了一世呢?彆人的眼光真的那麼重要嗎?
到最後,還不是走的那麼不堪,甚至連那想要強行維持住的一絲體麵也沒有保留。
所謂的世俗眼光,頂個屁用。
*
夜色從頭頂的枯樹枝落下,天空又下著點小雪,雪花糊著人的頭頂,白茫茫的一小片。
偌大的傅府內燈火通明,紅色的燈籠掛在府外的大門上,昭示著一場喜事的即將發生。
院子裡進進出出著忙碌的仆從,從傅君屹身邊擦過,也隻是急匆匆的一拜。
“大少爺…”
管家站在院子中指揮著一切,忙碌的焦頭爛額,看見傅君屹後,趕忙小跑著靠過去。
“大少爺,老爺請去院堂敘事。”
老者彎著腰,顯然一副等候多時的樣子,蒼白的頭發垂下一絲在額前,他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
“請。”
便在前麵帶路。
在前往老爺宅院的一路上,都可以看見各式各樣紅色的燈籠,掛在花園的枝頭上。
氣派又輝煌。
管家的步子很快,順著小路領著傅君屹到達主院的。
遠遠的便看見坐在主廳內紛雜的人頭,這是家庭會議的基礎模式。
象征著一件大事的發生。
傅君屹微微皺了皺眉。
對於傅君屹來說,自己的父親又要娶親這件事,他已經覺得不痛不癢了。
母親去世已經很多年,父親一共娶了三房姨太,這會兒,無非是再添一房,已經無所謂了。
不會像是那會兒父親娶第一房姨太的時候了。
大吵大鬨已經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反而隻能平靜的接受現實。
就猶如無數次討論下來的結果,傅老先生說出的那句話。
“我總不能一個人孤獨的過完這一生。”
“你難道忍心嗎?”
確實不忍心,所以沒辦法改變。
主院內燈火通明,儘管已經到了半夜,也還充斥著沒有散去的喜氣。
內院大廳縈繞著煙霧,坐在主座上的家主將手中的煙鬥放在一邊,看見從大門走進來的傅君屹,清了清嗓子。
“都來齊了…”
兩旁坐著他所有的通房姨太,臉上的表情平靜嫻和,沒有半分不滿。
或者說,也跟他的兒子們一樣坦然的接受了。
坐在傅老爺左手的傅明祿無聊的托著下巴,看見傅君屹進來,眼睛亮了一下。
傅明祿是傅家的二少爺,和傅君屹所出同母,秉性卻天真浪漫。
還在讀書的年紀,涉世未深,似乎對一切都帶著點好奇的。
“哥!這邊!”
他抬手揮動了一下。
兩兄弟坐在傅老爺的手邊,此時此刻等待著男人發話。
空氣中依舊飄蕩著淡淡的沒有散去煙味,傅老爺子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隨後靜靜的落在了傅君屹的臉上。
“想必請你們過來,都知道是有事要談。”
頓了一下,男人接著道。
“再過三天,你們的四娘要抬進門來的。”
“有沒有什麼問題?”
聲音有些沙啞,男人臉上的皺紋在旁邊油燈的照射下,愈發的清晰。
一雙暗沉的眼睛裡,藏著點試探的味道。
大廳裡很安靜,坐在下麵的姨太們百無聊賴的看著自己指尖上染著的蔻丹,輕輕挑了一下眼尾。
臉上絲毫不在意。
這些在深宅之中待久了的女人,已經喪失了所有先進的思想,麻木不仁,僅僅隻需要保住自己身下的地位,依靠著男人就行。
都是豆蔻年華便被娶進來的,現在仍舊是風韻猶存的年齡,要說對這主座上的男人有多少感情,說的太過於深情,也沒有人相信。
反而是這樣,才是正常合理的。
傅君屹手中端著一杯熱茶,他可以感知到主座上父親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眼神帶著點意味不明。
他將茶杯放下,攤了攤手。
“我倒是無所謂。”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明顯看見坐在主座的男人鬆了一口氣,這態度反常的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這場家庭會議結束傅君屹都沒有弄清楚傅成河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時候他娶姨太需要經過兒子的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