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到後,見那靈壽郡王兩眼發直,雙目無光,口裡填著口塞,乃不許他發話之意,我命人放了他嘴,他便胡言亂語……”他頓了一頓,停了下來,小心看了一眼座上之人。
“攝政王恕罪,微臣不敢講。”
“如實說來便是。”
蘭榮應是,繼續道,“郡王起先咬牙切齒,道攝政王你……”
他又頓住,抬眼見座上攝政王望來,一咬牙,“他道攝政王你假仁假義,要殺便痛快殺,好叫他落個乾淨,好過這般日夜煎熬,生不如死。那世孫恐懼,極力辯白,一家人跪了滿地,哭求他止話,他忽然自己又嚎啕大哭,撲跪在地磕頭,撞得額破血流也不管,說事情和他無關,是有人要陷害他,求攝政王饒了他……”
當時那場景,委實是難看,蘭榮說完,屏息斂氣不敢出聲,卻見攝政王神色平淡,“太醫如何講?”
蘭榮鬆了口氣,忙稟:“太醫反複檢查,道是痰逆塞心,不像是假。怕誤事,微臣當時帶去三人,太醫令胡銘,還有太醫左右丞。今早微臣將太醫令也帶來了,人就在外頭候著,攝政王可親自察問。”
李祥春將人傳入。胡銘拜見攝政王後,將昨夜自己和二丞的所見和診斷結論詳細稟了一遍,便如蘭榮所言,郡王發瘋,不似是假。
胡銘恩師是多年前因病而告老歸鄉的一位杏林國手,他儘得真傳,醫術極是高超,他敢下如此肯定的論斷,自然不會有誤。
束慎徽讓太醫令先下去,目光落到了蘭榮的臉上:“昨晚之事,你如何看?”
蘭榮猶豫了下,恭敬道:“攝政王既問,微臣鬥膽從命。以微臣之淺見,這郡王父子一家,從前本就無甚大能,不過是狐假虎威,如今皆是被嚇破了膽,離高王暴病,時日也是不久,即便對攝政王心懷恨意,料也不敢這麼快就敢再有異動。至於成王一夥,即便尚有漏網之魚,微臣以為,那些人如今於暗處自保求生尚且不及,應也無人敢做下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逆舉。”
“郡王沒膽,成王餘黨也不像,那麼可能是誰?”
蘭榮頓了一頓,“微臣倒覺著,或是亂晉皇甫氏的餘孽所為,也不無可能。狄國六皇子熾舒於幽州燕郡設南王府,親自坐鎮,效我漢製,禦當地之民,還廣招漢人投效。當年亂晉末帝及其子孫皆死於倒戈亂軍之手無疑,但當時,皇族中還有一頗具聲望的王叔卻是下落不明,傳言與心腹北逃而去。倘若是真,幽燕乃其故國舊地,和那熾舒自會勾結。皇甫氏對我大魏,必然恨之入骨,日夜所思,皆為顛覆,攝政王自然便成其眼中釘,或是他們伺機潛入細作所為,也是有可能的。”
“以上皆為微臣之淺見,以攝政王之大智,必早已明若觀火。請攝政王指正。”最後他又恭聲說道。
束慎徽沉吟了片刻,向著蘭榮點了點頭:“你之所言,頗有道理。昨晚也辛苦你了。”他望了眼堂外漸漸泛白的晨光,含笑又道,“你出來得早,是否用過早膳?若無,可與我共進。 ”
蘭榮豈會連這等眼力見也無,忙躬身辭謝:“微臣多謝攝政王美意。攝政王大婚,竟遇如此險情,驚擾到了攝政王和王妃,本就是微臣的極大失職,何敢再打擾攝政王和王妃殿下。微臣告退。”
束慎徽一笑,喚來通事,命送出蘭榮,待要回往繁祉堂,忽然,遲疑了下,又吩咐,太醫令暫且留下。
胡銘被李祥春再次帶入,束慎徽望了眼李祥春,老太監會意,攝政王接下來的話自己也不能聽,躬身後,領著幾名小侍遠遠退避。
胡銘被單獨召見,心中略微忐忑,也不知道攝政王要問自己何事,行禮後,屏聲斂氣,好在座上的攝政王麵含溫和笑意,叫自己不必多禮,看著似乎並非是什麼重要之事,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太醫令且坐下說話,不必拘束。”攝政王又笑道,態度親和。
胡銘豈敢,謝坐後,隻站著:“敢問攝政王,何事需微臣效勞?”
他問完,卻見攝政王又不言語了,出起了神似的,許久沒有發聲,麵沉若水,也不知在想何事。他也不敢催,就隻等著。終於,見他仿佛思量完畢,抬目望了過來:“本王要問之事,倒也並非大事,隻是今早本王見你也在,想起來,順便問一聲。”
“是,是,攝政王請講。”
“事也並非本王之事,乃本王有位好友,素來與本王無話不談,前些日,他私下尋我講,他……”
胡銘明白了,應當是攝政王替密友問疾,徹底鬆出了口氣,便凝神細聽,不料他講到這裡,方才起了個頭,又打住了。
“殿下,可是您那好友有何疑難症況?若是,殿下隻管講來,微臣必儘力解答。”太醫令等了片刻,跟進問道。
攝政王又頓了一頓,忽然擺手,麵上再次展露笑意:“罷了,小事而已,還是叫他親自問疾為好。本王這裡無事了,你去吧。”
胡銘莫名其妙,但見攝政王如此發話,自也不會多問,應是,躬身退了出去。
攝政王在昭格堂外又獨立了片刻,抬頭,天光比方才竟又亮了幾分,時辰催人,容不得他再駐足於此,隻得壓下心中雜念,先匆匆回往繁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