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筠霧和劉太監都知道,殿下大發脾氣的時候,是悶不出聲的,這就是真生氣了。他就呆在書房裡麵悶悶讀書——沒錯,都不是小書房了,而是湖對麵的書房。
湖對麵的書房有個好聽的名字,喚做溪繞東。
折筠霧被恩準可以進去伺候。殿下悶悶的不說話,劉太監是要站在外麵守著的,於是隻有她一個人陪著殿下呆在屋子裡麵,沉默的研墨,沉默的站著,走動,然後給殿下收拾書房。
——但即便這時候,殿下還是會詢問她的功課。但他又不願意說話,就隻敲敲桌子,讓她寫大字,寫完了,他覺得可以就點頭,覺得不可以就再次敲敲桌子。
反正,他悶悶的,沉默著不說話,不斷的讀書,寫字,看折子折磨自己。
沒錯,折筠霧覺得這是一種折磨。殿下好像將看書變成了一種發泄方式,盯著上麵的字好像盯著什麼大惡霸一般,她看著便覺得殿下真不容易。
可殿下再不容易,她也不敢插嘴說話,殿下能容忍她的放肆已經夠開恩了,她不能再去惹怒殿下。
她還不敢再問清鶯的事情,殿下這些日子生氣,她呆在前院,也不敢去後院串門,不知道清鶯如今怎麼樣了,彆人也不敢告訴她,怕她被殿下看出些什麼問出來。
折筠霧明白他們的意思,也從不主動提,殿下最近好像越來越傾向於她沒有秘密,隻要他問什麼,她就一定要說出來,但凡有一句假話,他就要不高興。
但她也願意這般做,因為這樣做,殿下就會多喜歡她一些。
無論從哪方麵看,她都願意讓殿下多喜歡她一些。於是她主動將自己隔絕了,不出前院不跟人嘮嗑,就是將軍,她也有半月沒見了。
不僅是她,東宮所有的人都不敢頻繁走動,就怕觸了殿下的黴頭,都等著這件事情過去。
折筠霧想的明白,就專心默默的背完書,寫完字給殿下看獲得他一個可以的眼神後,萬事不想,開始給殿下做衣裳。
開了年,殿下又長高了,她給殿下量身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需要仰視他。
殿下的溪繞東跟寢殿差不多,東邊是讀書的地方,中間隔著一個堂屋,西邊有茶壺茶具等物件,可以休息。
殿下在東邊看書的時候,折筠霧就坐在西邊做針線。一針一線做的仔細,生怕繡壞了好衣裳。
最近,她還開始給殿下做帕子。帕子上麵繡著竹子——溪繞東打開西邊的窗戶,就能看見殿下上回埋酒的竹林,她每回透過窗戶照著繡,將胖竹子細竹子們倒是繡的栩栩如生。
太子有時候抬頭,見她認認真真的繡著衣裳,也會發出許是不做太子做個普通人便會知足常樂一些的傻念頭,但傻念頭就是傻念頭,太子通常不會去細想。
他隻是覺得煩,都是太子了,還掣肘這麼多,難道真的如這傻丫頭所說,要換個主子才行嗎?
他厭煩的站起來,走到折筠霧的身前,看著她給自己繡的衣裳,“又是竹子?”
折筠霧疑惑:“殿下不是喜歡竹子嗎?”
太子就拿起她繡的裡衣袖子看了看,然後嘖了一聲,“再是喜歡竹子,你總繡竹子也不喜歡了吧?”
折筠霧不好意思,“奴婢想差了。”
“殿下,那你喜歡什麼?”
太子想了想,“繡朵雲吧?”
折筠霧立馬點頭,“五福祥雲!”
這個簡單。
她就去挑線準備繡了,晚間小盛提了飯回來,劉太監送進來,將膳食擺好,太子看著膳食卻皺了皺眉頭,“小廚房是怎麼回事,這絲瓜湯孤都看見三回了!”
劉太監連忙道,“殿下息怒,奴才這就撤下去。”
太子:“……”
他很明白,隻要今日撤下去,今後他的膳食裡麵就再沒絲瓜湯這三個字。
太子瞪了他一眼,“滾下去。”
劉太監就真的唉聲歎氣了,等折筠霧出來吃飯的時候,他拉著她問,“你覺得殿下喜歡吃什麼?”
折筠霧搖搖頭,“不知道啊。”
殿下的口味很多變,沒有絕對喜歡和不喜歡的東西,她建議:“要不,你就多換著來?”
劉太監心裡苦。其實是換著來的,這個月都快過去了,絲瓜湯也才上了三回,每回也是見殿下多用了點,這才讓楊太監繼續煮,誰知就惹了殿下的厭煩。
他拉著折筠霧站在樹下麵,發愁,“你說,殿下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太子殿下這種人是最難伺候的,他沒有偏好,卻又有偏好,你猜準了還好,要是猜不準,那可真是遭罪。他也不會因著這種事情貶了你,打你,但就是折磨你,讓你日思夜想琢磨他的意思,輾轉反側。
劉太監歎氣,深覺做殿下的奴才越發難了。他帶著折筠霧回去,誰知殿下卻叫了他們兩個進去。
“剛剛在樹底下說什麼?”太子拿著一本書,歪在榻上麵,頭也沒抬的問。
劉太監還在琢磨怎麼說,折筠霧已經毫不猶豫的說了。
“想給殿下做些好吃的。”
太子哼了一聲,“哦?那你們想好沒有?”
折筠霧搖頭,“沒有——不過殿下,奴婢見您上回說烤全羊好吃,明日要再試一試嗎?”
這種冬日,吃些熱乎的辣的也好,太子點頭,“好。”
劉太監趁著氣氛好,也學著折筠霧的語調,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問:“殿下,那還要做幾個素菜嗎?”
太子被他這語氣惡寒了一瞬,覺得他老狐狸裝小鵪鶉,罵道:“若事事都要問孤,還要你做什麼!”
劉太監:“……”
剛剛筠霧問的時候,您怎麼不說呢?
他隻能低下頭,誠惶誠恐的保證,“殿下,奴才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