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胖胖的小手伸過來,用力扯謝蟬發髻上垂落下來的玉色絲絛,打斷了她的思緒。
“團團,你又長胖了!”周山一邊扯謝蟬的頭發,一邊笑,“像隻小豬崽!”
謝蟬頭皮發疼,抬手推周山的胳膊,沒推動。
她這幾天生病了,身上沒力氣。
周山比謝蟬大兩歲,長得虎頭虎腦,平時在鄉下和彆的孩子玩慣了,一手緊拽著謝蟬束發的絲絛不放,另一隻手去捏她的臉。
小表妹生得雪白圓潤,眼睫濃密卷翹,瓷娃娃似的,比觀音像前的玉女還漂亮,他想捏捏看。
“阿娘……”
謝蟬掙不開,回頭喊人。
周氏和周舅母聽見謝蟬軟軟的呼聲,抬頭一看,停下私語,起身下榻。
周舅母扯開周山的手,作勢在周山背上輕拍兩下,笑道:“山兒喜歡團團,這是在和團團玩呢!”
周山是周家唯一的兒子,從小受寵,一點都不怕母親,伸手繼續往謝蟬的方向抓。
“我要團團!我就要她!”
周舅母哈哈笑。
周氏不好說什麼,笑了笑,低頭揉揉謝蟬被捏紅的臉頰,把她發上散亂的絲絛整理好。
山上天黑得早,謝六爺留周大舅一家住下。
周大舅是雇車來的,帶了幾口袋曬乾的野菜、幾簍鮮魚、幾隻肥鴨送給各房。周舅母去灶房,教灶上的廚娘做了一道謝蟬在鄉下時常吃的銀魚炒雞子。
雪白的銀魚,鮮黃的雞子,嫩綠的韭蔥,入口既柔嫩又爽滑,清香撲鼻。
周舅母一筷子接一筷子往謝蟬碗裡夾,謝蟬還病著,沒有胃口,但周氏在一邊看著,她隻能忍著難受,費力咽下去。
那天謝蟬堅持要為謝嘉琅解釋,可能在老夫人的院子裡吹了冷風,當晚發起高熱,燒得迷迷糊糊。
等謝蟬好了點,已經是兩天後了。
她無意間聽見周氏和丫鬟嘀咕:團團不會是被大房的琅哥傳上什麼病了吧?
謝蟬知道周氏喜歡胡思亂想,怕她怪到謝嘉琅身上,事情傳出去,府裡人更加要把謝嘉琅當成洪水猛獸一樣看待,等能動彈了就裝出病好的樣子,下床走動,吃飯玩耍,讓周氏放心。
看謝蟬好像吃得很香甜,周舅母眉開眼笑,對周氏道:“我就知道團團愛吃這個,這一簍銀魚是我兄弟天還沒亮的時候去湖裡下網撈的。”
“多謝嫂子想著她。”
周氏笑著給周山夾菜。
周舅母看幾眼玉雪可愛的謝蟬,再看幾眼兒子周山,笑得合不攏嘴,朝周氏使了個眼色。
“那件事你和姑爺提了嗎?”
嫂子的意思,周氏哪有不明白的?她頓了一下,小聲說:“我和六郎說起過,他說這事要看老夫人的意思。”
周舅母心裡有點不高興,臉上笑意反而更濃,“姑爺還不是都聽你的,你是團團的娘,這種事就該你做主!你看看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多般配!我找算命的算過,都說是好姻緣,旺宅旺家!”
周氏不好應答,笑著點頭。
晚上,周舅母和周大舅吹枕頭風:“我看小妹攀上高枝,看不上你和你兒子了。”
周大舅道:“哪有的事!小妹進了謝府的門後,隔三差五就叫人送吃的穿的用的,還把體己錢省下來給我賃鋪子做生意,又借姑爺的帖子給我們,讓山兒進學堂念書,你這頭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一樣不是姑爺給的?”
周舅母啐了一口,推周大舅:“你是小妹的哥哥,長兄如父,她不孝敬你,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我是說山兒的事,表兄表妹,正好湊對,山兒配團團正好!姑爺疼女兒,聽小妹說,已經開始給團團攢嫁妝了,他們謝家這麼富,團團的嫁妝不會少!你早點和小妹把這事說定,免得肥水流外人田,便宜了彆人!”
周大舅胡亂應了幾聲。
第二天,謝六爺叫長隨備下綢緞布匹、肉脯、果酒、香藥和時新糕點,送周大舅幾人下山。
趁著下人往車裡搬東西,周舅母不停拿胳膊肘撞周大舅,催促他問謝六爺。
周大舅敢和妹妹周氏提親,但實在沒膽量打探謝六爺的口風,衣襟裡又揣著謝六爺剛給的金餅子,張了幾次嘴巴,到底還是沒好意思問出口。
哥嫂離開後,周氏想著嫂子的提議,有些意動,等謝六爺回房,試探著道:“山兒比團團大兩歲,現在進學堂念書了……”
謝六爺知道周氏的心思,笑著打斷她,“團團還小,說這些太早了,以後再看吧。”
謝蟬渾然不知自己差一點就定了親事。
她頭昏腦漲,站一會兒就發暈,隻能待在房裡和丫鬟玩。
下午,青陽拿著曬好的書袋來六房院子,道明來意。
酥葉接了書袋,進屋稟報,看謝蟬靠在軟枕上睡著了,沒有叫醒她,去回了周氏。
周氏想到謝嘉琅發作時臉色發青的樣子,眉頭輕皺。
她可憐謝嘉琅,平日裡給謝嘉文、謝嘉武送吃的喝的時,不會忘了謝嘉琅那份,但是可憐歸可憐,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兒和一個得癔症的孩子一起玩,他的病隨時會發作,發作起來和中了邪一樣,團團這麼小,要是被他傷著了怎麼辦?
“剛給團團做了個新的書袋,這個舊了,拿去收起來吧。”
周氏想了想,道。
酥葉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