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此次大獲全勝,將軍府炙手可熱,前來拜訪的人不知凡幾。主要也是因為這次勝利,皇帝本應因此宴請群臣,舉辦慶功宴。
魏鈺的名聲早便傳遍了朝野,但之前因她一直駐守邊關,那些世家重臣想要結交也沒有機會。
而這次凱旋而歸,若是能與戎國簽訂和平協定,想必這位魏將軍應該會在京城待上一段時間。
隻可惜,慶功宴雖然順利舉辦了,可宴上,這次的主角卻並未出場。
對此,將軍府那邊給出的原因是,魏將軍舟車勞頓,連年征戰,身子耗損了不少,因此如今正在府上療養身子,不便出席。
魏鈺如今乃是大周的大功臣,群臣世家心中即便心有疑慮和不滿,也不好說些什麼。有人想著既然將軍身子不適,那他們不如便去將軍府探望,如此甚佳。
可卻沒想到,慶功宴後,將軍府卻閉門謝客,隻道魏將軍需要靜養,便打發了前來拜訪的人。
可誰人不知魏鈺天賦異稟,武功高強。這五年在邊關征戰都未傳出這般嚴重的病,又怎會這麼巧,在這個關頭以養病為由謝絕拜訪?
隻是如今將軍府勢大,更有三十萬魏家軍在身後,便是皇帝也要忌憚三分,眾人隻能把不滿壓在心底。
有真的擔心功臣魏將軍身體的人,當然也不缺去皇帝耳邊進言的人。
曆來都有功高震主一說,魏鈺雖是女子,可手中卻握了三十萬魏家軍,且在民間威望極高,若是她真有反心,大周怕是會成為她囊中之物。
“魏鈺自恃功高,不敬君上。”
此話,很快便在朝中流傳了出去,並且傳進了宮中。
然而,皇帝卻並未有什麼動作,非但沒有斥責,宮中甚至還有賞賜到將軍府上,足以可見魏家聖眷正濃。
隻外界不知,可大周地位最高的那些人卻知道這其中的真相。
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女戰神魏鈺將軍,隻有已經因欺君之罪成為農婦的容鈺——那膽大妄為敢混淆皇室血脈的農婦,夫家便姓容。
而之所以沒有公開這樁秘聞,一是為了皇家麵子著想,二便是為了大周的安定。
無論這容鈺是什麼出身,她如今在大周民間確實極有威望。
聽說邊關上,有些百姓甚至隻知魏家將軍,卻不知宮中聖上。
“陛下可是在為魏將軍……不對,是容鈺姑娘的事煩擾?”龍清宮中,吏部尚書嫡長女,如今的貴妃安氏跪坐在旁邊,又心疼又擔憂的看著一旁年輕俊美的帝王,柔聲問道,“陛下可是大周之主,何必為這些事煩憂?該好好保重龍體才是。”
容鈺兩個字拉回了司馬承的心神,竟莫名有些刺耳。
司馬承轉頭,看著身旁嬌柔嫵媚的女人,並未說話。
安貴妃眸光微閃,柔軟的身子微微靠近了帝王,仰著鵝蛋般漂亮精致的臉,溫聲道:“依臣妾看,魏將軍變成容鈺,該是好事才對。”
“哦?”帝王終於出聲了,尾音上挑,似乎還帶了一絲笑意,“愛妃這話是何意?”
見到那張俊美的臉上淺淡的笑意,安貴妃心中一定,也跟著笑了,“臣妾雖是深宮婦人,但也明白一些道理。如今魏家在民間威望極高,有些百姓甚至隻知魏將軍。不錯,魏將軍確實為大周立下了大功,可這大周乃是陛下的江山,身為臣子,自然該為君分憂。”
“或許魏家並未有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然而,防人之心不可無。臣妾婦人之見,卻也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安貴妃那芙蓉麵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擔憂,“聽說魏家真正的縣主性子溫良……陛下英明神武,魏家軍若是交在這位縣主的手上,想必比在魏將軍的手中更好。”
後宮不得乾政,這話已經有些過線了。
但安貴妃娘家強大,是如今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且美貌出眾,盛寵正濃,這些話雖過了點,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臣妾知陛下重情重義,與魏將軍有青梅竹馬之情誼,心中不舍心疼,但陛下乃大周之主,以社稷為重……”安貴妃崇拜又仰慕的依偎在帝王的身上,柔聲道,“陛下已經做到最好了。您已經對她網開一麵了,雷霆雨露,皆是軍恩,想必容鈺姑娘該感謝您才是。”
帝王垂頭,伸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了妃子精致的下巴,目光在那張芙蓉麵上細細的觀摩著。
似是欣賞。
貴妃安氏,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又出身世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情出眾,未出閣前便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
——在那位魏將軍入伍之後。
而如今,她依然嬌麗動人、優雅高貴,而曾經死死壓在她頭上的那人,卻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卑賤到了泥土裡。
再也沒有資格與她相比了。
她微抬著下巴,任由俊美的帝王打量,美眸流轉,顧盼生輝。
肌膚如玉,如斯美人。
“……愛妃,果然冰雪聰明。”半晌,偌大的龍清宮中響起了男人低沉悅耳的輕笑聲。俊美的帝王薄唇輕啟,勾勒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青梅竹馬之情誼?嗬,你說得對,她該感謝朕才對。”
“朕是帝王,是這天地間的主人!”
“朕已經給了她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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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外界如何揣測,但將軍府中卻安靜異常,仿佛與平日沒有任何區彆——哪怕,出現了真假千金這等大事,可闔府上下依然井然有序,無半絲不合宜之處。
這一切,全因府上主母長樂郡主治家嚴謹。
長樂郡主出身皇家,高貴典雅、知書達理,最是重規矩。所以,即便將軍府的主人戰死,隻留下一家婦孺,府上也沒有出什麼問題。
便是後來,魏鈺將軍立功無數,名聲大噪,將軍府中也不急不躁,並無改變。
一切似乎都與五年前一般。
可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闔府的奴仆雖平日裡不敢嬉笑,但也不至於如臨大敵一般的惶恐,可此時,匆匆而過的仆婦奴婢卻麵色嚴肅沉凝,眉目間似都染上了一層愁緒。
“將軍……容姑娘,您回去吧。”將軍府主母的院外,長樂郡主身邊的劉嬤嬤疾步走了出來,來到了院外人的身邊,頓了頓,終是道,“郡主說了,她與您之間並無親緣關係,此後,隻有仇恨。您……快走吧。”
說話時,她看著麵前人的目光複雜到了極致。
怨恨、痛惜……以及不舍。
劉嬤嬤乃是長樂郡主的奶嬤嬤,跟著郡主進了將軍府,後來,又看著容鈺出生,看著她一點點的長大,看著她成長得如此優秀。
她一生為嫁人,在她的心裡,郡主便是她的孩子,而郡主的孩子,自然也是她疼愛的小孫女。
更何況,這個小孫女要以柔弱稚嫩的肩膀擔起整個將軍府的家業,讓人心疼又憐惜。
可誰能想到呢?
原來這一切,從最開始便錯了。
魏鈺……不,如今已經是容鈺了。
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又是戴罪之身,根本沒有資格姓魏,也不配姓魏。在她回到將軍府,長樂郡主第一時間便開了祠堂,把她的名字從族譜中劃了出去。
這世上,再也沒有魏鈺了。
如今,將軍府的千金姓魏,單名一個瑄字。各回本位,魏瑄,才是郡主之女,才是將軍府未來的主人。
“多謝嬤嬤,我知道母……郡主不會見我。讓……民女與郡主道個彆吧。”母親兩個字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喚了,如今,那屋裡的人於她來說,隻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郡主殿下。
如今的容鈺褪去鎧甲,一身素色布衣,發間身上並無任何配飾。
劉嬤嬤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說什麼,隻道:“……姑娘自來聰慧,想必……就算回去,也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