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鈺,”他忽然高聲喚了一聲,“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本官命你立刻離開這裡!你如今已經不是將軍府的人,記住你的身份,不要妄想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
“你確實為大周立下功勞,可即便無你,有將軍府在,有魏老將軍的血脈在,戎國也不足為慮!”他的音量很高,甚至是故意讓圍在附近的每個百姓都聽到,“容鈺,你這二十年享受的榮華富貴都不是屬於你的。”
“你與其母犯下滔天大罪,本該滿門抄斬,如今陛下還允你們一家活著,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安子石故意引導百姓誤會,他的每一句似乎都想要把容鈺牢牢地釘死在恥辱柱上——那曾經不可一世、戰功赫赫的魏鈺將軍啊,其實不過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小人罷了。
聯想如今的流言,安子石自然猜得出容鈺來此處的目的。
可是那些百姓是不會知道的。
而此事涉及大周機密,以容鈺的性子,也是絕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的。
一心為國,忠心不二又如何?
沒有人會信她的。
他要讓她百口莫辯,讓她背負這份恥辱一輩子,直到死!
“原來如此,這……原來是舍不得榮華富貴啊。”
“將軍府是何等門第,那容家又是什麼門第?那容鈺怎麼可能甘心舍棄?!”
“隻是可憐了那位將軍府千金,也不知是何等天資,唉。”
不知何時,宮門終於開了。
一個接一個的朝臣從裡麵出來,有人自是認出了容鈺,然而看著麵前的情況,便是心有猶豫,可最終也沒有人停下來。
他們一個一個的繞過了那站在宮門前的人,仿佛……並不認識。
如今朝堂之上,文臣以吏部尚書安大人安伯野為首。安子石是安伯野的兒子,他的態度自是能代表安家的態度。
況且今日早朝之上,皇帝還為此事發了大怒。
“林大人,煩您……”容鈺一直記得自己的目的,她刻意忽視了那些人的冷視,主動走到了一位文弱的中年男子身前。
這是工部侍郎林聞,曾與容鈺有過幾麵之緣,且他為官清正。
“本官知道你要說什麼。”隻是未等容鈺說完,林聞便徑直打斷了她的話,沉聲道,“魏……容姑娘,此事老夫幫不了你。況且如今之事,也不是你該管的了。”
不等容鈺開口,林聞便輕歎一聲道,“你……還是回去吧。”
說罷,他便大步朝前,越過了容鈺走了。
與百姓們不同,那些朝臣又有幾個是不知道此事有蹊蹺的?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
隻有時候,對於上位者甚至很多人而言,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隻有結果。
似乎隻是眨眼之間,那些朝臣便已經走了個乾乾淨淨。
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高高升起,本是個溫暖的豔陽天,可容鈺站在那裡,卻隻覺得一股冷意自心底瞬間傳遍了全身。
“容鈺,不要再癡心妄想了。那些榮華富貴本就不是你的。”安子石臉上帶著濃濃的諷刺,再次故意曲解,“既是小偷,便該明白自己的身份。”
話音剛落,便見一棵已經腐爛的青菜忽地飛了過來,恰恰落在了容鈺的麵前,險些便打在了她的臉上。
“壞小偷!”
一道奶聲奶氣的童音忽地響了起來,清晰地砸進了容鈺的耳裡。
她偏頭,便看見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小童依偎著父親站在不遠處,那隻小小的手上還捏著一片菜葉。
“爹爹,打小偷啊!”
小童抬頭,拉了拉父親的手,露出了一雙天真懵懂的眼睛。
而如今,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盛滿了對小偷的厭惡。
調換孩子是真,占了將軍府千金的位置亦是真。她能讀書習武,也是因為她曾姓魏。魏鈺,魏鈺……她終究占了這個姓二十年。
她曾以為自己做好了麵對一切的準備。
可原來,容鈺啊容鈺,你終歸還是太過高估了自己。
顧氏趕來時,正好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不是顧家村,沒有人認識她。可繞是如此,她站在這裡,也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臉色忽青忽白,恨不得掩麵逃走。
可她現在還不能走。
顧氏咬咬牙,忙衝過去一把拽住了容鈺的手道:“回去!”
她的力氣很大,甚至用力到容鈺的手腕已經泛起了紅印,可容鈺沒有掙紮,任由顧氏拉著她快速地穿過人群,離宮門,離人群越來越遠。
直到一個再也無人認識她們的地方,顧氏才慢慢停了下來。
“你為什麼要去宮門口?容鈺,你記住啊,你現在姓容,你這一輩子隻能是個農女!”她紅著眼看著容鈺,用力的強調道,“你要怪就怪我這個沒用的娘,不要再……出來丟人顯眼了。”
“這次的流言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事有蹊蹺,可能涉及戎國,必須早做防範……”顧氏是母親,她應當向她解釋清楚。
“可這些與你又有何乾?”話未說完,顧氏便大聲打斷了她,“這一切與你何乾!”
“與我無關,”容鈺聲音啞到了極致,“可是……”
她終究做不到不聞不問。
隻是啊,
回首人海間,竟是渺渺無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