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很冒昧打擾您,數月前,京北台財經欄目的負責人蔣嵐女士曾與您邀約了一個年度人物專訪。現因蔣嵐女士的身體原因,委托我代表她本人與您對接專訪的後續事宜,不知您什麼時間方便呢?]
短短一段話,她檢查了足足三四遍才放心發送出去。
自打發出去那一瞬間,心就被懸了起來,惴惴忐忑著。
然而直到一小時後,施嫿和宋時惜聊完訪談相關的全部細節,這條微信消息依舊沒有任何回音。
看來是石沉大海了。
施嫿也不氣餒,把宋時惜送回宿舍之後,她回到家坐在書桌前,一邊精修專訪稿,一邊嘗試撥打賀硯庭秘書辦的電話。
在病房裡那半小時,蔣老師除了向她交代工作,也給她打過預防針的。包括這個秘書辦的電話,也是蔣老師事先給她的。
隻不過給的時候她就說了,未必能打得通,要多試幾次,碰碰運氣。
因為賀硯庭剛回國不久,生意場上諸事繁多不說,各路主流媒體的訪談邀約自然也是絡繹不絕。
和媒體相關的來電,被接起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施嫿本就是好脾氣慢性子,她改一段稿子就試著撥一次電話,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天撞了大運,在第17次撥打時,等待音隻響了五六秒,突然就被接起來了。
她瞬間進入工作狀態,清靈流利的播音腔言簡意賅地表達了自己的意圖。
接電話的女秘書口吻禮貌而疏離,隻說已經替她登記過了,晚些時候會有人答複她。
一副公事公辦的高冷態度,施嫿對此不意外,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她想著這條路行不通,再嘗試彆的便是。
結果才過了二十分鐘,一通來自私人手機的號碼打進來,開口便是客氣有禮地自報家門:“您好,我是賀董的執行秘書杜森,請問您是施嫿施小姐嗎?”
回電的男秘書聲音年輕而穩重,不難聽出是位乾練的角色。
施嫿斷然沒想到今天運氣能好成這樣,聲線裡是難以壓抑的驚喜:“是的是的,我是。請問是賀董現在方便敲定專訪的時間嗎?”
“很抱歉,賀董的行程非常密集,恐怕短期之內無暇接受專訪。不過……”
施嫿聽了前麵半句,心已經狠狠沉了一下,但緊接著好似又有轉機,她連忙追問:“不過什麼?您請說。”
“嗯,不過賀董今晚有個私人酒局,如果提早結束的話或許可能留有短暫的會麵時間,您屆時可以當麵向他爭取一下邀約。”
施嫿麵對工作腦瓜子總是轉得飛快,她立刻含笑道謝:“好的,謝謝您!您方便把酒會地址給我嗎?”
執行秘書態度溫和:“可以的,稍後我添加您的微信。”
很快,杜森給她發來了定位地址,而且還附帶一張電子邀請函。
施嫿垂首凝視。
這張邀請函濃鬱的黑底搭配燙金手寫字,左上方印有一枚栩栩如生的紫色玫瑰。
華美、莊重、彆致。
竟是傳聞中的麗府會……施嫿一時陷入怔忡。
……
夜晚九點,施嫿獨自驅車抵達麗府會。
這間隱秘而奢華的私人會所坐落於城市西郊,中古歐式大門外有保鏢嚴格把手。
施嫿親眼見證所有衣著奢靡的客人都如同她一樣需要經過一係列安檢以及邀請函的驗證。
會所有代客泊車服務,施嫿去年入手的A級代步車混跡於一眾限量豪車中顯得分外紮眼。
格格不入。
這是她心底最直觀的感受,不論是她的車抑或是人。
踏入會所,內部的裝潢遠比建築外部更加迷人眼。
歐式拱門、雕花穹頂奢華大氣,複古的琉璃燈光層層分明,搭配金屬裝飾、真皮沙發以及黑胡桃木櫃體,整體氛圍古典而優雅。
饒是施嫿這樣全無設計經驗的小白,也看得出這環境裡飽含了多少美學知識的運用。
不愧是不僅需要繳納巨額會費,還必須考核個人資產、家庭背景、工作學曆等,曆經重重關卡才能入會的上流社會銷金窟。②
施嫿自知是奔著工作來的,不想貿然打擾,隻靜靜坐在那間名為“繞竹”的私人包廂外的休息區沙發上等候。
她默默等了一個多鐘頭,雖然看起來孤單渺小,但其實她用手機看書工作也算自得其樂。
然而這種沒有存在感的愉悅卻沒持續多久。
一行衣衫鬢影的男女路過這處,其中為首的男子滿麵春風,略帶醉意,他目光如炬,一臉饒有興味地開口斷絕了施嫿的清淨。
“喲,這位美人兒,瞧著有點眼熟啊,怎麼大晚上一個人孤零零坐這兒?”
施嫿下意識抬眸,這開口的男人西裝革履,襯衫領口卻敞開著,樣貌勉強還算俊美,但周身一股子靡靡貴胄氣,凝視的目光令她很不舒服。
周圍幾個妝容精致的女子也低聲議論起來。
“好像是有點眼熟,是明星麼?”
“不記得了,小網紅吧。”
“不會是哪家的千金吧?”
“瞅著不像,圈裡的姐妹誰還不認識誰啊。”
“也是。”
男人沒得到回應,愈發來了興致,幾步上前,竟是大喇喇擠在施嫿身側坐下了。
他一臉的曖昧調笑:“妹妹怎麼這樣高冷,話都不回一句,加個微信總可以吧,交個朋友唄。”
施嫿微微蹙眉,唇間冷然擠出一句:“抱歉,我在等人。”
“呦嗬?等誰啊,讓妹妹等得這麼辛苦,肯定是渣男,不等也罷!妹妹你叫啥名來著,我肯定打哪兒見過你……”
男人身上沾染酒氣,施嫿忍不住皺著鼻子,身子下意識往旁邊躲。
這一躲,男人的臉色略有點掛不住,他一把伸手攥住施嫿的手腕,皓白如月的一截腕骨觸感猶如暖玉,柔得驚人,男人瞬間心猿意馬,拇指忍不住在上頭摩挲了兩下,眼角的醉意愈發沉墮,“妹妹,你的手好軟啊……給個麵子加下微信好麼,哥哥又不是壞人,還能吃了你不成,就當哥哥求你了……”
施嫿的手腕僵硬如冰,身體更是顫栗繃緊。
她社交圈簡單,從未經曆過如此場麵,這時候的忍耐幾乎到了臨界點。
她正在發作與不發作之間焦灼著,遠處的包廂門卻驟然開了。
暖黃的琉璃燈光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側影晃入了施嫿的瞳孔。
他今晚穿的是一件黑綢襯衣,下擺沒入西褲腰線,領口緊扣,卻沒有配領帶,愈發顯露出喉結的鋒利飽滿,外麵搭著西服馬甲,外套應是脫了沒穿。
即便混亂中沒有看清麵部,施嫿仿佛也能感知到他深邃眸底的清冷寒意,哪怕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也能傳導至她身旁。
對於此時此刻的她而言,再沒有比這更強烈的安全感。
她掙紮著手腕,慌亂中軟糯的嗓音急促地喚了他一聲:“九、九叔……”
這一聲,瞬間打斷了所有的曖昧旖旎。
音調雖然不高,但軟糯的音色十分抓耳,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
甫從包廂出來的幾位男士紛紛將視線落在女孩身上。
施嫿今晚本想穿尋常的通勤便裝,但得知了酒局的地址是麗府會後,擔心因衣著不合規被拒之門外,她不得不換了條香檳粉色的淑女裙,絲綢質地,下擺微微開叉,介於禮服與常服之間,既素雅得體又不失氣質。
女孩子神情嚴肅,奶油般白皙的臉頰皮膚似乎因為憤懣而泛起微微緋色。
不難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麗府會是隸屬城西周家名下的產業,而此刻周三公子周燕臨也在其列。
他並未留意到賀硯庭的異樣,作為會所東家皺了皺眉,大步上前,正欲發難:“欸,怎麼回事兒?”
身後卻驟然傳來一道極為凜冽,簡直令所有人霎時間不寒而栗的沉鬱嗓音——
“施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