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集,發生在將近兩年前,一次抓捕妖獸的任務裡。
那一年,他和桑洱因為告白的事而鬨翻了。兩人打了一架——確切來說,他沒怎麼動手,主要是桑洱壓著他在打。此事不出意外地驚動了蓮山真人。
蓮山真人胡子一吹,兩眼一瞪,分彆將兩人轟下了山,指派他們去外頭抓捕妖獸,順便讓頭腦冷靜一下。
那件事後的幾個月,桑洱再也沒和他說過話,見了麵也當他是透明人。鄲弘深心情煩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後悔縈繞在心頭。但一想到她壓著自己,毫不留情地揮拳頭的那一幕,少年的自尊心又撐了起來,不肯低頭。
在出發追捕妖獸的前夕,鄲弘深偶然得知,桑洱在上一個任務裡,被一株妖藤絞傷了腳踝。
而他追捕的那隻妖獸的巢穴在火山口,據說裡麵能找到溫養血脈的珍稀奇藥。
這說不定會是一個破解兩人僵持的契機。找到那味草藥,送給桑洱,再不冷不熱地說上她幾句,引她與自己鬥嘴,他們的關係,或許就能恢複往昔了。
鄲弘深的心裡浮現出了這樣的模糊的主意。於是,在殺掉妖獸後,他忽然向大家提議改變計劃,多留一天,來搜查妖獸的巢穴。
在一行人裡,大家的態度都是可留可不留。隻有謝持風對此不感興趣,想儘快離開。但是,那附近的環境太危險,在進妖獸巢穴前,眾人在外麵布了結界,以眾人的法力共同護持,若不同進同出,結界的穩定性就會受到影響。
何況,其他人都被鄲弘深說動了,願意多待一天。謝持風初次下山,也不好違背大家一起做的決定。故而,他也留下來了。
在這個巢穴裡,眾人確實找到了不少好東西,可惜,鄲弘深並沒有找到他最想要的那味草藥,敗興而歸。
翌日清晨,他們終於離開了妖獸巢穴。謝持風據說是要去尋一個故友,與他們道彆後,就匆匆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後麵的事,鄲弘深便不知道了。
第二次交集,便是妖獸任務不久後的一次宗內靈修大賽。
他和謝持風在之前的選拔賽裡沒有碰上,在決賽時終於對上。鄲弘深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以為自己至少可以和謝持風打個平手,誰知道進了場,就被對方一路碾壓著打。
在生死勝負的一瞬間,鄲弘深嘴角溢出了血,被同樣狼狽的謝持風按在了地上。月落嗡鳴的劍尖,在離他顫抖的眼球一寸之遙的地方堪堪定住了。
四周都為這場精彩的決鬥爆出了喝彩聲。隻有鄲弘深一身冷汗,被屈辱,後怕,憤怒和不敢置信的滋味兒席卷過心頭——在月落指著他的瞬間,他可以感覺到,謝持風對他有過殺意。
這個姓謝的,簡直是個瘋子。
從過去到現在,從下山做任務,到靈修大賽,再到現在桑洱的事情,全都和他八字不合。
……
另一邊廂。
桑洱懨懨地趴在謝持風的背上。雲霧不斷拂過身邊,遮蔽了他們下方不斷後退的風景。很快,兩人就回到了昭陽宗,青竹峰。
謝持風背著她,走過昏黑的山間石道,將她送回了洞府。
這是謝持風第一次走進桑洱的房間。出乎意料的是,這是一個布置非常簡單的地方,修煉的地方放了一張寒玉床,一個丹爐。旁邊的櫃子上,放滿了瓶瓶罐罐的丹藥煉材、一筐筐的雜書卷軸。以屏風隔開的寢殿裡,則擺了一張床、衣櫃、一張梳妝台。
桑洱在躺椅上坐下,聲音有些沙啞:“持風,麻煩你去那個櫃子左數第四格的抽屜裡,幫我拿一種凝血草,泡進熱水裡給我喝。”
謝持風收回目光,道了聲“好”,很快就捧了一杯熱茶過來。桑洱捧在手裡,吹了吹,仰頭咕咚咕咚地喝了。
謝持風坐在躺椅旁的凳子上,等她喝完,問:“感覺如何?”
“這東西苦是有點苦,但喝了會舒服一點。之後的事,就等我的師父來了再說吧。”
“杯子給我吧。”謝持風低聲說,接過她喝空的杯子,抬眸看她,抿了抿唇,才說:“桑師姐,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桑洱一愣。
沒想到謝持風會向她道歉。
謝持風修長的指骨無聲捏緊了杯子,眼神晦暗:“本來答應要和你逛廟會的,但我……”
桑洱一笑,打斷了他:“沒關係的。我能理解,你當時那麼著急,肯定是遇到很重要的急事,所以來不及和我解釋了吧。”
畢竟是看見了疑似老婆的身影,不冷靜才是人之常情——桑洱腹誹。
謝持風看著她毫無芥蒂的笑容,反而怔愣了一下:“你……不生我的氣嗎?”
桑洱搖搖頭,語氣溫柔:“你再去幫我倒一杯茶吧。”
謝持風微微鬆了口氣,道:“好。”
在這個時候,他還不明白——如果一個人可以輕易地說出“沒關係”,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怒和嫉妒,隻能說明她不在意。
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傾注了真感情,是沒法不介意被人忽視、被人丟下這種事的。
桑洱呼著熱氣,抿了一口茶,見謝持風神色鬱鬱,便沒再提沉重的話題,說了點彆的事,又道:“說起來,持風,我們也算熟悉起來了吧。你以後彆再那麼生疏地喊我‘桑師姐’了,直接叫我全名吧。反正我們的年齡也不相上下,我……”
就在這時,洞府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以及“篤篤”的敲門聲:“桑洱,你回來了嗎?”
是鄲弘深不爽的聲音。
看來,他帶著蓮山真人來了。
“你躺著吧。”謝持風也聽見了,起身:“既然你師父來了,我就走了。”
桑洱點頭:“嗯,你回去休息吧,晚安。”
謝持風推開了門。在那逐漸擴大的門縫裡,看見了鄲弘深黑著的臉。
與之對望,謝持風的眼中無聲地掠過幾分陰翳。忽然站定,以隻有桑洱和鄲弘深可以聽見的音量,輕輕地說:“晚安了——桑洱。”
隨後,他就與一動不動的鄲弘深擦肩而過,大步離去了。
蓮山真人親自來查看了桑洱的傷勢。按理說,作為金丹修士,療傷的速度應該是很快的,桑洱眼下的境況顯然不太正常。不過,蓮山真人給桑洱探了脈,也探不出異常之處,隻能作罷。
之後的大半個月,桑洱老實地待在青竹峰,隨著蓮山真人一起打坐修煉,在他的監督之下,終於徹底治好傷勢。
轉眼就到了一個月後,謝持風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