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合格,蘇國強忍不住嚎啕大哭!
蘇國強吵架聲音大,哭起來聲音也大,就跟震天雷一般,嚇了許如意一跳,她這是第一次見一個領導這麼沒形象的哭。
她心裡也酸楚起來。
環顧周邊,陳大生趙奇偉他們,都是滿麵心疼。
陳大生低聲說:“您彆笑話我們,我們廠好不容易才成了妙音音響廠的供貨廠家,就靠著這個發工資發獎金,出了事不但要賠錢,丟了合作,人家也要把我們曝光,我們廠長都急瘋了。”
許如意點點頭,“我理解,我們也是一樣。都是小廠子,經不起一點風雨。”
這話一出,陳大生也羞愧,不經曆不知道,這種負擔著全場幾百人生計的絕望,有多麼大的壓力。
所以陳大生看許如意的時候,就格外的佩服——不單單是她技術好,幫他們解決了問題,還有這心胸,要擱著一般人,恨不得看你笑話呢。
非但他如此,趙奇偉他們也對許如意和燎原廠的人格外客氣起來,廠長還哭著,看樣子一時半會不行,總不能一直站著,要知道,從昨天早上到廠,他們還沒休息呢。
辦公室主任原芳立刻說:“我在招待所安排好了,先吃口飯,休息休息吧。中午的時候,咱們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
這顯然就是答謝宴。
許如意自然應了,不過她讓項南開和杜梅他們先休息去了,“我跟蘇廠長聊點事。”
本來蘇國強還抽噎著呢,結果一聽這話,立刻哽咽著說:“什麼事兒?但凡我蘇國強能辦到,或者大成廠能出力,我們絕不推辭。”
許如意:這態度挺好,就是能不能把滿臉的淚珠擦擦。
這事兒不能大庭廣眾下說,她就說:“咱們去辦公室聊聊吧。”
蘇國強如今看許如意,那可不是技術人才,這是天上給燎原廠掉下來的福娃娃啊。
你看看,技術好,會處事,關鍵還熱心。
他什麼沒見過啊,有些人當眾說得好聽,沒人了就是另一幅麵孔,什麼都藏藏掖掖的,許如意可不是。
她是真的有什麼說什麼,毫無保留。
蘇國強和郭培生是老熟人,畢竟都是機械局下屬單位,常年開會遇見,人人都誇郭培生性格好,溫潤,他是一直瞧不上,覺得他太溫吞,沒有新時代企業家的魄力。
可這會兒,他是人生第一次羨慕郭培生,這什麼運氣啊。
吩咐好後續工作後,蘇國強直接帶著許如意去了辦公室,蘇國強說隨便坐,許如意倒是很自在,轉著看了看。
他的辦公室和郭培生的辦公室一個風格,書架木頭桌子,外加兩個放著白色蓋巾的綠沙發。
蘇國強邊找東西邊說:“我其實也有事找你,是費用的事兒。這個目前沒有行內價格,我們當時商量了一下,如果修好了,就按著罰款的一成給你們支付,我們這批一共是兩萬塊,支付你們兩千塊,你覺得怎麼樣?”
這可真是挺大方了,這年頭,很多跨廠修理隻能算是互助,對方能提供個出差費,如果再給個特產,那就要樂開花。
而且螺絲小價格低,兩千塊,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蘇國強將找出來的茶葉,給許如意泡上,自己想了想,沒舍得喝,又放了起來,將茶杯端到了許如意跟前:“這是我老同學給的,好東西,嘗嘗。”
許如意:看出來了。
握著茶杯,聞了聞,許如意不懂茶葉,不過的確是特彆香,慢慢喝了一口她才說:“您這可不少。我們賬上一共才兩千塊呢,我們當然高興。”
許如意高興,蘇國強也高興,他現在對許如意,那不但是滿意,還覺得欣賞。
結果許如意又說:“不過我還有個要求,您能給我們寫個說明書嗎?就說燎原廠機器維修隊幫大成廠修好了滲碳爐,解決了螺絲斷裂問題。”
沒人平白無故要這個的,蘇國強一聽就有貓膩,立刻問:“是不是前天開會的事?你們要分流?你要做什麼?”
昨天經濟會,本來他也得去,可機器更重要,蘇國強就讓原芳去了,彆的倒是跟往年大同小異,就是會後留下了不少工廠的參會代表,原芳告訴了他。
蘇國強聽了幾個廠名,就知道恐怕是要分流,裡麵就有燎原廠。
許如意也沒瞞著:“我要試試,我覺得我們燎原廠還有留下的價值。”
蘇國強並不看好:“你們首當其衝,怎麼可能留下?你不知道,就為了鍋爐報那事兒,咱們機械局都成了省裡的批評對象了。”
許如意如今可是自己人,他語重心長,“這負麵典型向來就是兩種辦法,一種是整改,一種就是倒閉分流。你們沒有整改的價值啊。”
許如意哪裡不知道,不過沒有鬆口:“事在人為。”
這顯然是勸不住了,蘇國強隻能刷刷刷的幫她寫證明,不過也放心,跟個老父親似的叮囑:“這事兒隻有張局長能說了算,你肯定是要找他的,他這人挺好,但是講規矩,你說話委婉點。”
說到一半,乾脆說:“要不我跟你去吧,我跟他認識十多年,有點交情。”
許如意瞧著這個原以為脾氣特差結果卻是個奶爸型的老廠長,忍不住提醒她:“螺絲廠也出了事。”
蘇國強恍然大悟:“哎呀,我都忘了,你修好了,我就覺得我們沒事了,要不,”他又一主意,不過這個挺臭的,“彆管燎原廠了,我們本來就要擴大規模了,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事兒就要提上日程,來我們大成廠吧。我比郭培生那小老頭要靠譜多了!”
許如意:……
她直接抽走了蓋好章的說明信,跟蘇國強說:“那還是以後你們合並到我們廠吧。”
蘇國強才不信,“那不可能!”
雖然他們也出了差錯,可兩邊不一樣,他們這些年跟妙音合作良好,不解決是大問題,可解決了,不是大事了。
但燎原廠可是全國的鍋爐行業的臭老鼠,分流都不可能改變,怎麼可能吞並他們廠?
蘇國強隻當許如意年輕氣盛不服氣。
大成廠這頓招待可是儘心儘力,這會兒還不流行去外麵吃,直接在食堂裡擺的感謝宴,菜自然是豐盛。
什麼紅燒肉糖醋鯉魚,小雞燉蘑菇外加黃豆豬蹄,還有燒雞烤鴨醬牛肉,這年頭買油買肉都要票,就算過年也不可能吃的這麼豐盛,大家乾了一天一夜的活,這會兒雖然才早上,可胃口都不錯,連許如意也沒客氣,吃了個儘興。
倒是燎原廠,這兩天日子不好過。
雖然許如意說要試試,郭培生該通知的也需要通知,班子會議一開,等於全廠都知道了。
分流代表著廠子不存在了,乾了大半輩子的地方消失了,也意味著他們需要從熟悉的地方遷移,到達另一個不熟悉的地方工作生活。
燎原縣並沒有什麼合適的工廠,誰知道大家都能去哪裡呢?
乾什麼工種?給多少工資?住什麼地方?對象和孩子能不能帶過去?物價高不高?
至於許如意說她要試試,沒幾個人當回事。
“技術她行,可這是市局決定的,她怎麼改的了?”
“這孩子想的太簡單了。”
“哎呀老姐姐,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在一起,我這跟你搭班乾了二十年,我可真舍不得。”
“老弟,無論去哪裡,咱們都是一輩子的好兄弟,不能忘!”
至於維修隊去大成廠修滲碳爐的事兒,大家已經沒那麼關注了,沒看徐磊為了參會都沒去嗎?實在是,原先覺得這事兒乾成了,他們還有希望翻身,現在乾不乾得成,都沒意義了。
修好了,燎原廠也不存在了。
這天下午兩天,正好是上班點,往日裡因為有盼頭,大家上班都跟哪吒似的,踩著風火輪,恨不得早到多乾點活。
可如今,伴隨著廣播裡的音樂聲,不少人沒精打采地往裡走,都沒什麼勁兒,廠子都不在了,還乾什麼呀!
然後就聽見有汽車滴滴聲。
大家很自然地看一眼,瞧見是輛綠色卡車,裝滿了大米和油,應該是去哪裡送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