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見雲茵這麼嚴肅,哪兒還好插嘴攪渾水,忙掀起被子縮進了被窩兒裡,雲茵走到床前來,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姑娘彆聽她瞎說,你平日待世子爺禮數周到已經做的很好了,世子爺性子冷,還不見得喜歡旁人對他獻殷勤呢,你看大小姐和三小姐,哪個敢成日上他跟前去轉悠?”
婉婉其實一直覺得表哥很溫柔。
但聽完雲茵的話,深想了想陸雯和陸淇常日對陸玨的態度,她還是覺得“平白獻殷勤”這句有道理,趕緊嗯了聲表示知道了,乖巧閉上眼睛睡覺。
雲茵在床邊陪了好一會兒,看她已經睡著了才起身放下花帳,走出寢閣,臨月正在外間熏衣裳。
“你往後不要再和姑娘胡說了,府裡的表小姐處心積慮勾引世子爺,外頭的人到時候若這麼說她,你聽著心不心疼?”
不能否認這話確實很有道理。
臨月言語稍滯,可她對婉婉全是一片好心,梗著脖子不服氣道:“姑娘把日子過得舒坦才是最重要的,管外頭的人怎麼說呢?”
雲茵擰眉,“怎麼舒坦?就算姑娘真跟了世子爺,那也隻能委屈做妾,等將來主母進了門,你以為姑娘當真能開心舒坦地起來嗎?”
臨月悶了下,喃喃嘀咕,“其實做妾又怎麼了嘛?”
她今兒是作勢要把心裡話全都說出來,“你看沒看到城裡有多少不著調的男人對姑娘虎視眈眈,世子爺至少是人中龍鳳,他能護得住姑娘一輩子安穩啊……”
“你這叫目光短淺!”
……
倆人為此直爭論了小半個時辰,最後也誰都沒說服得了誰,然而老夫人那頭,為婉婉相中的人家,就在秋風掃落葉的時節,登門了。
這日午後小憩方醒,婉婉正在妝台前拾掇鬆散的發髻釵環,就聽臨月在院子裡迎了個浮玉居來的小婢女,說:
“老夫人叫姑娘快過去呢,府上今兒個來客了,是老夫人舊友,臨安登州的許老夫人。”
浮玉居待客在東梢間,跟前廳中間隻隔了道浮錦緞祥雲插屏,插屏朦朧,隱約可見裡間的人影。
婉婉邊走邊瞧,屋裡陸、許兩位老夫人各占了上首羅漢床一側,陸老夫人下首依次是程氏和長媳周氏。
許老夫人懷裡則抱著陸家的長重孫霖兒,下首坐著的是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十二三歲,圓臉杏眼,嬌態可掬,應是許家的小孫女許姝禾。
而屋心還立著個青衫公子,正拱手對在座的眾人說話。
婉婉繞過屏風露了麵,陸老夫人在上首早瞧見她了,當下含笑招手,“小婉兒來,來見過你許家的承安哥哥。”
她這才將目光落到那青衫公子身上,對方也正轉過身來瞧她。
四目相對,許承安原是打算規矩拱手行禮的,可誰知目光觸及到眼前嫋娜走近的婉婉,霎時倒看怔住了,姑娘攏在一襲淡紫色妝花霧紗裙中,嫋嫋走來,像極了一朵雨霧中幽然的紫色丁香。
自家兄長在人前失神,許姝禾童言無忌,歪著腦袋大聲問:“哥哥你怎麼了?莫不是扭到脖子,動彈不得了?”
許承安聞言這才局促回神,忙垂下眼去不敢再看婉婉了,“婉妹妹好。”
*
院子裡的風悶得像是一鍋粥,淳如館廊簷下,茂華正對插著兩手瞧兩個小廝給院子裡的樹修建枝丫。
院門上來人了,是浮玉居的小廝春來。
“茂華哥,世子爺現下可得空嗎?”
茂華懶懶支起眼皮兒,“爺在忙,怎麼的?”
春來道:“是老夫人的意思,今兒府上來了位作客的許少爺,說是想當麵拜見世子爺,老夫人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麵子,就教小的來問問,若不得空就算了?”
若是擱往常,茂華肯定直接就將人回絕了,世子爺忙正經事呢,哪兒是什麼許少爺張少爺,想見就能見的?
可今兒不同,許家來人的意圖他早派人打聽過了,現下一聽,眼珠子轉了下,便說教春來等會兒。
茂華進書房,陸玨正立在書架前翻閱史冊,走到跟前兩步,話從他口裡說出來就變了個意思。
“爺,老夫人今日邀了許老夫人過府一敘,聽聞許少爺有心想拜見您,就想請您賞臉召見他一回,也瞧瞧其人品性才華究竟如何。”
陸玨聞言指尖動作稍頓,抬眸看一眼茂華,這廝倒是學油滑了,垂著腦袋隻看地,眼神兒都不曾亂轉。
說這廝自作聰明,他倒分明是嘴裡說著知錯了,但心裡想著還敢再犯。
書房裡片刻寂靜,茂華心裡慢慢敲起鼓來,主子一向不喜歡底下人陽奉陰違的,他難免犯嘀咕,這回自己難不成真把心思用錯了?
見世子爺遲遲不開口,茂華都打算改口了,才聽見上首傳來一聲——“教他過來吧。”
陸玨聲音淡淡的,說完便已轉身去取另一本文牘。
茂華頓時鬆一口氣,噯一聲,忙卻行退了兩步去回春來,而後就站在門口掖著兩手等,倒想瞧瞧那許少爺是個“何方神聖”。
等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視線裡先出現了婉婉的身影,茂華眼前一亮,再往後看,就見她身旁跟著許家兄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