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樓三層雅間裡,薑蘊正臨窗獨坐。
她麵前的位置原本是留給陸玨的,此時自然空空如也。
其實沒有人要她在這兒等,大金山寺時送出的信箋,當天隻過了不到一刻鐘就又回了她手上,還附送一句話,教她日後勿要再白費心思。
他一貫都如此直白,從不給人留半點虛幻的希望,薑蘊老早就知道的。
因為舅母永安長公主和陸玨生母的緣故,她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陸玨,但兩個性子都冷傲的小孩兒待在一起,說實話起先一直都是誰都不愛搭理誰。
可區彆在於——
她的不搭理是想等對方先低頭,主動示好,然而陸玨的冷淡,是真的從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從沒有。
當然,陸玨的目空一切,也是在薑蘊禁不住主動放低身段,多次主動示好之後仍舊無果才發現的,在那之前,她還以為憑借舅母與他母親之間的密切關係,能令她在對方眼裡有些許與眾不同呢。
外頭忽然傳來敲門聲。
是薑蘊的貼身婢女,走進來略帶躊躇說:“小姐,方才侍衛來說,世子爺現下未在宮宴,而在……在河上畫舫中。”
薑蘊側目越過窗口掃了眼,畫舫離這兒多近,陸玨卻都沒來露個麵。
她向來是個清高自持的大家閨秀,哪怕喜歡陸玨,看過了當初昌寧郡主為嫁陸玨,將整個睿王府變成笑話的舉動後,也感到鄙夷。
薑蘊覺得昌寧為了兒女私情就置家族臉麵於不顧,實在太莽撞也太愚蠢,所以這些年,她從來沒有讓自己的心意給旁人留下任何話柄。
可是眼下境遇不同了。
皇子們將要開禮選秀,屆時盛京所有適齡未嫁的貴女都不可避免地要參選。
她的背後有身為中書令的父親,身為長公主的舅母,那些皇子們不論喜歡她本人與否,想同薑家結親的心卻都是昭然若揭。
興許旁的人家都想飛上枝頭變鳳凰,但薑蘊不想。
那些皇子裡沒有一個她中意的,更彆提她心裡原就看中了陸玨。
其他的人隻要拿出來跟他稍一對比,無論是容貌、謀斷、才華還是品性哪一項,都隻教人覺得不入眼。
而且父親也不想她站在風口浪尖上,舅母更是見多了宮牆裡的醃臢事,坦言哪怕用皇後之位來換,也舍不得她將來可能守著帝王的三宮六院過日子。
舅母都已經為她向陸家拋出了橄欖枝,她也總得儘力再為自己爭取幾分才行。
薑蘊從窗邊起身:“帶路。”
從得意樓到岸邊畫舫實在很近,走幾步就到。
長隨都是見慣了京中權貴的,沒道理不認識中書令府上的嫡小姐,躬腰下甲板笑臉迎了人,聽完來意便麻利兒轉身回稟去了。
這會子畫舫裡,婉婉才剛嘗上第三道菜。
長隨回話並不避著她,直道:“爺,薑小姐在外求見,說有要事想與您商議。”
婉婉聽著薑蘊的名字,便覺麵前原本香噴噴的燒雞好像突然就不香了。
鬨不明白的奇怪感覺,又帶出些不合時宜地不開心,她隻好擱了筷子,“那表哥你先忙吧,眼下時辰也不早了,我回去瞧瞧祖母,她今兒想必也累著了。”
長隨聞言忙開口留道:“姑娘彆著急走啊,菜還有大半沒端上來呢,您莫不如在隔間稍等等吧,稍後同世子爺一道回去多好?”
話是一番好意,可在隔間光明正大地“偷”聽人家講話,這怕是……
婉婉眼皮兒禁不住跳了跳,內心一時充滿了拒絕,忙連連擺手說不必,“我已經吃飽了,表哥你慢用吧。”
她說著站起來衝陸玨福身告辭,順手已經將帷帽拿了起來。
薑蘊突然尋來本在陸玨計劃之外,原沒有必要見的,但她掛念著老夫人也教人挑不出毛病。
陸玨便沒再多留她,頷首應了,又吩咐長隨:“派兩個人去看著她。”
婉婉下甲板時與薑蘊錯身而過。
一個從陸玨畫舫中走出來的女子,薑蘊腳下稍頓,目光難免審視了她兩眼,但因為有帷帽遮擋,薑蘊一時半刻並沒有認出來她。
長隨領著薑蘊入船艙,才至艙門口,她就一眼看見了那方小桌上相對擺放的兩幅碗筷。
剛下船的女子起初竟是在與他同桌而食?
薑蘊神色凝滯了一瞬。
她原以為那隻是個歌姬藝伎之流,可眼下瞧著顯然並不止如此,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幾乎在一刹那間,就聯想到大金山寺那日見過的侯府表小姐鐘意婉。
隻有那個姑娘,對他是與旁人略有不同的。
*
婉婉走上岸時,街道拐角正有花車遊行開過來,身邊人潮忽然洶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