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趕集(1 / 2)

俞慎思和高暖一個練字一刺繡,高昭那邊也已經到了何家。

何家門前一片縞素,裡麵哭聲陣陣,高昭觸景生情,眼眶泛酸,他忙擦去溢出的淚水。

高明春知他是個孝順孩子,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幾句,帶他進去。

何家的人都認識高明春,在高明春和高昭祭拜過何母後,便與何老板說明此來用意。

何老板看向高明春身邊十來歲的孩子,剛剛祭拜自己亡母,舉止有禮有節確實像個讀書人,麵上還是露出疑問。

高明春明白其意,道:“我們高家今年祭祖的祭文都是他寫的,彆看他年紀小卻已經是童生,而且……”他歎了口氣,“也剛遭此一難。”

此話一出,何老板便見到孩子眼眶一紅,淚水漣漣。原來是同命相連。

如今他忙著亡母葬禮,也沒精力去找其他人。高明春與他都在鄉集上經營,認識幾十年,對方的為人品行還信得過,推薦的人應該不會差。便讓自己的長子去安排。

高昭和高明春隨著何大郎來到臨時接待客人的棚子裡,何大郎讓人取來筆墨紙硯,親自給高昭鋪紙研墨,和高昭說自己祖母的事。

這裡麵很多事在來的路上高明春已經和他說過。

何母本是普普通通的莊稼女兒,嫁到何家孕育三子二女,不幸丈夫早逝,自己一個人將五個孩子撫養長大。因為家境貧寒,吃了不少苦。何老板是長子,十幾歲就跟著彆人學殺豬,學成後先是給人殺豬,後來自己養豬殺豬。日子剛好點,何妻病逝,兩個孩子交給何母撫養,現在孫輩都長大成人何母卻去了,沒享一天福。

高昭抬頭望向靈堂,想到長眠的母親,又何嘗不是如此勞苦一生,最後還被枕邊人戕害。他淚如泉湧,提筆蘸墨,越寫越想自己母親,一邊抹淚一邊寫,越寫越悲,以至於到後麵字跡都跟著顫抖,淚灑祭文。

當最後落筆,高昭終是忍不住伏案抱頭痛哭。

旁邊幾人皆動容落淚,高明春看著麵前可憐孩子,上前抱著他勸慰。

高昭泣不成聲,許久才平靜下來。

何大郎將祭文拿給父親,何老板認不得多少字,讓兒子念給他聽。聽到“為人舂米以養兒”,不由老淚縱橫;當聽到“子欲養而母不待”時,年過四旬的殺豬漢子崩潰大哭,幾乎暈厥,靈堂內的哭聲也隨之震響。

高昭從何家離開後,坐在巷口吹了許久冷風才抑製心中的悲痛。

高明春看他這般模樣,回想那篇祭文,字字泣血,不禁為自己早晨生出拿這孩子送人情的想法而內疚,坐下來摟著高昭安慰。

高昭咽下淚水,低啞道:“多謝大伯,我沒事,您回鋪子忙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高明春不放心,堅持送他回村。

在家中的高暖和俞慎思並不知道高昭在何家情緒失控,看到高昭回來時雙眼泛紅,也猜個大概。

高昭不想大姐難過,將肩上東西放下,擠出一個笑臉,“何老板見我祭文寫得好,給了我足足五百文。今日不開集,很多鋪子都關著,我隻買了米和鹽。”然後從懷裡取出剩下的錢遞給高暖。

錢用繩子串起來很重一串,大概三百四五十文。高暖又看了眼高昭買的米,少說有兩鬥,得一百好幾十文,鹽巴沒多少錢,三者加起來差不多五百文,全都帶回來了。

她帶著教育口吻對弟弟說:“明春伯幫了我們大忙,你應該拿一部分謝明春伯才是。”而且這麼重的米,從鄉集上回來五六裡地,又是雪泥路又是山路,自己弟弟肯定背不下來,定是明春伯幫忙背回來。

高昭道:“我自知曉這道理,是明春伯不收,我便想後日開集了,買些東西送過去答謝。”

聽弟弟這麼說,高暖才安心。後日是年前最後一個集,她們也應該備點年貨。等下個集要年後正月十五了,隻有米鹽是撐不過去的。

高暖提著米袋和鹽巴準備煮粥,被忽略的俞慎思終於被關注到。

高昭抱起昂頭眨巴大眼睛看著自己的幼弟,笑道:“暘兒,大哥給你帶好吃的。”從懷裡掏出掌心大小的棗糕塞到俞慎思手裡。

拿到手上就嗅到棗泥的香甜,裡麵還摻雜著碾碎的核桃仁、杏仁等好幾樣,在鄉下算是稀罕東西,應該不便宜。

俞慎思可舍不得獨享,他掰一小塊自己先嘗了嘗。醒來後嘴裡一直沒味,這會兒嘗到甜味,心情也跟著好一些。他又掰了一塊塞到高昭口中,剩下的遞給正在淘米的高暖。

高暖說自己不喜歡吃。都是孩子,誰會不喜歡吃好吃的零嘴兒呢?不過是又想省給他吃罷了。在他再三央求下高暖才肯吃。

俞慎思和高昭說今日他學識字的事,“大姐誇暘兒學得好。”

“真的?”高昭激動地捏了下弟弟小臉蛋。

高暖也為幼弟高興,對高昭道:“暘兒學字可快了,明年春日裡《千字文》就能全記下了。”

高昭高興之餘,想到開春幼弟就四歲了,該開蒙了,但給夫子的束脩、學錢、節禮他們一樣都拿不出來,可書是萬萬不能不讀的。他揉了下幼弟的腦袋,“以後大哥教你讀書識字。”

俞慎思就等他這句話。

開蒙所學的淺顯,《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等,對於已經考取童生的高昭來說,教個蒙童綽綽有餘。何況他這個“蒙童”也沒有那麼蒙那麼童。

不多會兒瓦罐飄出米香,俞慎思肚裡的饞蟲又叫了起來。

高暖這次煮的粥不再是以前清湯寡水,稠度能立住小木勺。姐弟三人一個月來第一吃了頓飽飯,雖然隻是撒了鹽巴的米粥,卻不是向人討來,而是自己憑本事掙來的,吃得開心又滿足,感覺今後的日子也更有盼頭。

飯後姐弟三人坐在門前曬太陽,高暖取過繡棚接著上午的繡,高昭將弟弟摟在懷中,帶著他溫習上午學的八個字。

俞慎思為免被姐弟二人誤會他天資過人,寄予太大期望,故意認錯一個字,隻寫出來三個筆畫簡單的字。

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是最戳心的。他前世是理科生,這輩子做“文科生”不知道能攀登到什麼高度,他不能讓他們期望太高。依高暖對幼弟的疼愛,若如今表現太聰慧,以後沒有大的成就,她必會自責是自己沒提供好的條件,耽誤他前程。若是現在表現普通,讓高暖看到他一點點進步,每一步都有驚喜,她反而欣慰。

饒是故意出錯,這樣的結果依舊讓姐弟二人吃驚,誇他聰明,讀書大有指望。

他想這個年齡段表現出這個接受度差不多了,萬不能冒進。

他是這麼想的,高昭卻比他貪心,又教他後麵八字“日月盈仄,辰宿列張”,教一個字給他解說一個,學識紮實,童生名副其實。

俞慎思也不辜負他一片熱心,乖乖跟著他學。高昭見他字寫得醜,不責備不心急,拿著他的手耐著心一筆一畫教他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