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淮家門口停著一輛銀色皮卡和一輛紅色摩托，在日光下閃著一冷一熱的金屬光澤，院門大開著，屋門也大開著，院子寬敞，右手邊是一塊菜地，茄子反著油紫的光，大辣椒像個綠燈籠，西紅柿還是青澀的少年，豆角已經去到雲霄冒險，而香菜竟老成了滿天星......和奶奶的菜園一樣乾淨有序切且長勢喜人。

屋裡一個男人在洗頭，黑色短袖迷彩褲解放鞋，撩水的聲音如同鯨魚出水。

李魚探探頭，家裡似乎沒有彆人，“您好，是二淮~叔嗎？”

二淮~叔？現在的四一二林場能這樣稱呼自己的，恐怕隻有房簷下那些嗷嗷待哺的燕崽子們了。

男人勉強睜開一隻眼，視線掃過白色的帆布鞋、纖細的腳踝、飄動的裙角、一張文靜秀氣的臉。

混著洗發水的水流刺激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像起了霧的玻璃，眼前人便像極了一個夢。

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男人直起腰。

李魚隨著上移視線。

“二淮叔沒有，二淮倒是有一個。”

他撩起衣角抹了一把臉，露出緊實的腰線。

“不好意思。”

“有什麼事嗎？”

瞥見他撂下衣角，李魚移回視線，“我奶奶讓我請你到家裡吃飯。”

請？二淮笑了，“告訴李奶奶不用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許是皮膚古銅色又留著利落的寸頭，他隻是淺淺一笑，李魚就覺得這笑容格外的明亮，“來吧，奶奶做了很多菜。”她知道應該再客氣一下。

二淮遲疑了兩秒，“行，我洗完頭過去。”

回到家時四菜一湯已經上桌，還來了一位阿姨，身材豐腴，盤著一個實心麵包圈似的圓髻，眼睛閃著獵人似的光芒，打量著進來的李魚。

“魚兒，前院你張姨。”

“張姨好。”

“誒，好，一晃眼這孩子都長成大姑娘了，模樣倒是沒怎麼變，文文靜靜的。”

李魚上高中之前每隔幾年會和父母回來探親，一般住上三四天，但她幾乎不出門，見的人有限，印象中沒有見過這個張姨。

李魚要在今天之後才能漸漸體會到四一二林場的每一雙眼睛、每一對耳朵都擁有偵察能力。

二淮來了。

張姨一見到他就說：“呦，二淮今天穿的挺精神呀。”

李魚掃了一眼發現他換了身衣服，白短袖牛仔褲黑色運動鞋，是挺精神。

“孩子，快坐下吃飯。”李奶奶遞給二淮一雙筷子。

張姨吃過飯了，穩坐在餐桌不遠處的椅子上，“李嬸，小琴她們要秋收才能回來吧？”

小琴是李魚的大娘，住在隔壁，她家有一個年長李魚三歲的姐姐前兩天生孩子，兩口子看孩子去了。

“我沒問。”李奶奶給李魚夾了菜，“多吃點。”轉頭又關照二淮，“孩子，你也多吃點。”

“這老太太多好，誰家的事都不多言不多語的。”張姨笑著說完終於轉頭盯上李魚，“這孩子有幾年沒來了，今年夏天怎麼突然過來了？”

李魚嘴裡的菜嚼到一半停住了，菜堵住了她的喉嚨。

“我讓她回來看看我的。”李奶奶回答。

“李嬸這是等不到冬天就想見孫女了。”

近幾年冬天李奶奶會去李魚家貓冬，春天再回來。

“那能呆多久呀？”

二淮放在手旁的手機震動了兩下，給了李魚幾秒的緩衝時間，“還沒想好呢。”

“你是老師對吧？”

“嗯，初中老師。”

“老師暑假長著呢，多呆一段時間陪陪你奶奶。”

李魚擠出一絲微笑。

“找沒找對象呢？”

二淮的手機又震動了兩下，這次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機，是姚思遠。

“二淮哥，我剛才在大架子（瞭望塔）上看到一輛出租車。”

“隻不過是去李奶奶家的~”

“你忙什麼呢？”

二淮盯著手機屏幕，沒有回複，他在等接下來的話。

“有。”李魚輕飄飄地回答。

二淮等得不耐煩似的回了幾個字，“思遠啊，彆再做夢了。”

“那你對象是乾什麼的呀？”

李魚咬住停在嘴邊的筷子。

“孩子，夾魚吃，彆看手機了。”李奶奶把魚盤往二淮麵前移了移。

二淮的手機像被人捅掉的馬蜂窩一樣嗡嗡地響起來。

“李奶奶，我不吃鯉魚。”

李魚聽到鯉魚心裡並不感覺奇怪，父親為她起名就是來自鯉魚的寓意，她關注的是二淮的直白，換成她是不好意思的。

“欸，二淮，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吃鯉魚了嗎？你家那水庫不都是你爸為了讓你吃魚方便開的嗎，現在不還養著魚呢嘛。”

二淮無視張姨的話接起一直在響的電話。

“耿清淮，你什麼意思！？”

他沒回答，掛斷後快速吃淨碗裡的米飯，“李奶奶，姚思遠有急事找我，我過去看一下。”

當耿清淮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張姨一臉懊悔，五指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這張嘴不該提他爸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吃還養啥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