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遇見江肆的事,她沒和梁嶸提。
“對了,我改簽了機票和高鐵票。”梁嶸興奮道,“周五就去找你嗨皮!”
許寧夏彎彎唇:“好啊,咱倆玩遍九雲。”
二十分鐘後,許寧夏躺進浴缸裡。
溫熱的水迅速遍及全身,疲憊消了大半。
許寧夏揉揉肩膀,她右側肩膀後麵有一個山茶花紋身,遇水也變得鮮活起來。
享受了片刻,許寧夏視線不自覺落到搭在浴缸邊緣的手臂上。
一時間,回憶也如水般不受控地湧現。
她第一次見江肆,也是在七月,當時也是剛下完一場雨……
“小夏,彆這樣。”
保姆楊阿姨跟著許寧夏上二樓,嘴裡不住念叨。
“太太去世這麼多年,先生不可能一輩子單著,總會找的。”楊阿姨放低了些聲音,“這次這位是音樂老師,說是很賢惠溫和,是個……”
“您要實在是閒,就去廚房找些事兒做。”
少女語氣極為不耐煩,明明剛才在花園裡還笑得明豔俏皮,這會兒隻剩冰冷。
楊阿姨閉了嘴,想說送點兒甜點上來,就聽樓下傳來響動——許青潯帶人回來了。
許寧夏不肯下樓。
最後許青潯親自上來命令她下去,她才不情不願地離開房間。
跟在許青潯身後,許寧夏斜了點眼風瞥向樓下。
許家彆墅客廳的一部分是中空的,巨大的水晶燈從天花板垂下,珠子折射出閃亮的光,與窗外雨後天晴的彩虹交相呼應,照得房子裡泛著淡淡瑩白。
穿著米色中式連衣裙的女人站在羊毛地毯之外,身型纖纖。
在她身後,是一個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生。
少年低著頭,腦頂烏發濃密,簡單的純白色T恤和黑色運動褲勾勒出清瘦頎長的身姿。
“這是你丁阿姨。”許青潯介紹,“心心,叫人。”
許寧夏站在倒數第二階樓梯上不動,像隻高傲的白天鵝,不肯彎下脖子。
丁靜雲脾氣是溫和,見她這樣,還是親切地笑:“心心,你好。叫不習慣也沒關係,你可以叫我丁老師,我的學生也都和你差不多大。”
許寧夏不屑地轉過眼,許青潯要說她,丁靜雲拉住,搖搖頭。
許青潯壓壓氣,又說:“丁阿姨不和你計較,你彆太過。下來,再給你介紹下,這是丁阿姨的兒子江肆,你們同歲,以後就在一個學校上學了。”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
許寧夏本就不願意許青潯再娶,現在倒好,娶來的這個帶個拖油瓶就不說了,還要和她一個學校,讓同學們看她笑話嗎?
許寧夏怒不可遏地看向少年。
對方很是平靜,帶著青澀的俊朗麵容透露出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穩,漆黑的眼眸眸光晦澀難辨,目光與她的輕淡一觸,便垂下。
許寧夏本來還想著用力瞪回去,好在氣勢上壓過一頭,這下好似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她張口要拒絕同校,許青潯搶先一步:“你比江肆小,叫哥哥。”
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許寧夏一怔,隨即是笑了——譏笑。
她揚手甩掉樓梯旁羅馬柱上的古董花瓶,半分麵子沒給,轉身上樓。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震動拉回了許寧夏的思緒,她接通電話。
“不好意思,阿姐,剛才沒聽到。”李多南說,“有什麼事嗎?”
許寧夏坐直了些:“沒什麼重要事,就是問下你知道哪裡有賣保鮮膜的嗎?還有,這附近有藥店嗎?”
李多南說保鮮膜他家小超市就有,可以隨時去買,藥店的話,他稍後發微信定位。
許寧夏道謝,躺回水裡,斷了的記憶又隨之覆來。
那天之後,江肆和他的媽媽入住許家。
許寧夏不和他們母子說話,也不跟他們在一張桌上吃飯,許青潯起初還十分生氣,要求她必須下來,後來也放棄了。
楊阿姨每每將飯菜端到房間,開門的那會兒工夫,許寧夏總能聽到樓下三人吃飯的歡聲笑語,好像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許青潯也確實是喜歡江肆這個“兒子”,這不僅讓許寧夏氣憤,更多還有深深的厭惡。
唯一叫她好受一點的是,江肆始終沒有改口叫許青潯爸爸。
許青潯為此鬱鬱,他需要繼承人,但江肆也表示過不會繼承許家的產業,他的理想是成為醫生。
驀地睜開眼。
許寧夏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就想知道規培是什麼。
規培,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時常三年,是醫生在正式給病人看病前最重要的環節。
許寧夏又搜規培的醫院重要嗎?這裡答案比較多。
有人說規培得到的就是一個從業證,未來大家都在一個係統裡工作,還是各憑本事;
也有人說從三甲醫院規培出來的和從縣醫院規培出來的,能一樣嗎?
許寧夏不懂專業的東西。
但在她看來,以江肆的能力不該出現在九雲這樣的醫院裡。
心裡多少有幾分好奇,但是——李多南的微信來了。
許寧夏點開定位,粗略地看了下路線,將手機放回小台上。
重新泡回浴缸裡,她想的是:但是,這些與她無關。
他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
過了八點,又開始下雨,雨珠噠噠敲在窗戶上。
江肆坐在工位上,手邊翻譯了一半的德文著作,已經很久沒有下筆。
空蕩蕩的診室,觸目都是發舊的白,唯一的一抹色彩在他桌上。
李多南的到來打破了沉寂。
“江醫生,我給奶奶拿藥。”李多南擦擦頭上的水,“對不住,接待了一個客人後,又幫著彆人送東西,來晚了。”
江肆取出抽屜裡早就備好的袋子:“沒關係,我今晚值班。”
李多南和江肆相識於半年前。
除了經營自家小超市外,李多南的主要工作是在九雲送快遞,至於接待外地遊客的差事,算是兼職。
江肆剛到九雲時,有一箱重要的專業書不見了,就去快遞站找。
李多南當時在場,幫了忙,也沒想因為這個舉動結了善緣,在不久後,他奶奶突發心梗,路過的江肆進行緊急搶救,又把人背到醫院,這才救了奶奶一命。
自那開始,李家都拿江肆當恩人。
“江醫生,我奶奶想請你周五去家裡吃飯。”李多南說,“都是新摘的菜,做石鍋拌飯。”
說完,半天沒有回應。
李多南看過去,就見江肆對著桌上的山茶花發呆。
印象裡,江肆是個很講禮貌的人。
雖然看著冷冰冰的不好接近,但真接觸了,就知道這人隻是性格寡言,內裡十分謙和。
像現在這樣心不在焉,不認真聽人講話的情況,實屬少見。
“江醫生?”李多南又叫了聲,“沒事吧?”
江肆回過神:“抱歉,你剛才說什麼?”
李多南又說了一遍邀請,得到江肆同意後也不再打擾,帶著藥離開。
出診室前,他看見江肆再次望向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