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不到十分鐘,門口終於傳來一陣動靜。有腳步聲靠近的聲音。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期待著那個神秘的讚助商。
可就在下一秒,待看清來者之人,沈薔意連呼吸都是一停,震驚錯愕地蹙起了眉。
竟然是他。
賀靜生。
他穿簡單的白襯衫和西褲,襯衫領口散開兩顆紐扣。
襯衫下擺彆進褲腰,柔軟輕薄的絲綢質地,逆著光時有些透,能隱約看到他流暢的腰線。
他的腰很窄,寬鬆的西裝褲也掩不住那雙長腿的遒勁有力。莫名的禁欲感。
白色雖簡單,這樣的顏色實則很具考驗力。
而他輕鬆駕馭,配上這樣金碧輝煌的背景,他就是一名真正的貴族公子。
他依舊被數名保鏢簇擁而來。伴隨走動,金色的眼睛鏈輕輕晃動,時不時拍打著脖子上的紋身。
紋身的狂野悍戾,與他優雅清貴的氣質衝突,卻又好像能和諧共存。
很矛盾的一種吸引力。
從他出現那一刻,便掀起一陣不小的躁動,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往沈薔意身上瞟。
他們紛紛站起身迎接。
沈薔意也隻好跟著起身。
Hedy恭敬地打招呼。
賀靜生走來,略頷首,唇邊的微笑帶著淡淡的歉意:“路上有事耽擱了,抱歉久等。”
他說的是英文。
標準的英音。更添他身上的貴氣,紳士又沉穩。
抓耳極了。
而沈薔意在他開口那一瞬卻心口一窒。
因為他即便這話對Hedy說,可他的目光卻始終牢牢鎖住她,眾目睽睽下也毫不避諱。
她不自在地低下頭。
侍應生帶著他們入座。
賀靜生坐在長桌的主座。
Hedy眼神暗示沈薔意去坐賀靜生的旁邊,沈薔意裝作沒看見,Hedy便想直接上手去拽,沈薔意幸好先一步溜走,坐到了長桌的尾端,離他最遠的位置。
隻不過唯一不好的是,和他正對。
侍應生給每個人都拿了一份菜單。
雖知道這裡的菜昂貴,可看到了菜單上的價格之後內心還是一陣膽寒。
眼花繚亂的菜品,讓她無從下手。
她晚上吃得少,好在西餐分量也少,她點了一份番茄布拉塔、黑鬆露意大利麵,還有一份餐廳的招牌甜品。
就餐期間,其他人在聊天,隻有沈薔意全程保持沉默,不停往嘴裡塞食物。
看上去吃得很認真,可這也隻是掩飾尷尬和慌亂的一種手段罷了。
因為即便她沒有抬頭,還是能感受到來自幾米開外的,賀靜生的目光。
就像是一張織得密密麻麻的大網,將她一層又一層地緊緊纏繞。纏得她快要透不上氣。
隻想趕緊結束這令人窒息的晚餐。
就在這時,Hedy突然出聲:“托賀先生的福,借著現在這麼好的氣氛,我再宣布一個好消息。”
沈薔意如坐針氈,又要說什麼?
“今年《睡美人》的劇目完美收官,接下來大家就要全身心投入到《天鵝湖》的排練當中,而我要宣布的是《天鵝湖》的白天鵝人選.....”
停頓一秒,Hedy擲地有聲:“那就是......我們美麗的Cynthia!”
沈薔意原本正在往嘴裡喂意大利麵,冷不丁聽到這個消息,嗆得死去活來。
她捂著嘴不停地咳嗽。
坐在她旁邊的女同事連忙拍她的背,沈薔意喝了一大杯水,這才緩過勁兒來。
隻不過還沒從這個從天而降的喜訊中緩過勁兒來。
她目瞪口呆,難以置信極了。
上次不是還說讓她跳黑天鵝嗎?
剛剛Hedy竟然說的是白天鵝?
到底是Hedy說錯了,還是她聽錯了?
沈薔意不確定地詢問:“是Odette嗎?真的是我嗎?”
Hedy重重點頭:“YES!Dear!It'you!”
沈薔意又捂住嘴,以防自己尖叫出聲。
其他人目光意味深長,卻也鼓掌祝福。
坐在Hedy旁的Delia同樣驚訝了一瞬,不過很快恢複如常。
自然懂得Hedy臨時改變決定的原因。
Delia往賀靜生那兒瞄了一眼。
畢竟大財主投了那麼多錢,他肯定不想看到沈薔意隻跳一個黑天鵝。
賀靜生率先舉起酒杯,慢悠悠開口:“For odette.”
鏡片下的眼睛始終盯著沈薔意,酒杯裡是深紅的葡萄酒,他緩緩遞到唇邊,紅色染上他的唇,微抿一口。
所有人這才收斂自己的表情,跟著舉起杯子,異口同聲:“For odette!”
沈薔意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她完全顧不上賀靜生直勾勾的目光,也舉起自己的水杯,語無倫次地說著謝謝。
她放下水杯,從帆布包裡摸出手機,想第一時間分享這個喜訊給高俞林。
而屏幕上有高俞林的消息:【你在哪吃飯?吃完我來接你?】
她一時激動,沒想那麼多,直接發了一個位置過去。
然而這時,餘光中出現了一雙修長的穿著西裝褲的腿。
沈薔意心頭一跳,反應慢半拍地抬起了頭。
原本坐在離她最遠位置的賀靜生,此刻就站在她麵前,垂眼俯視著她。
他擋住了光源,鏡片下的眼睛朦朧不清,目光卻還是同樣灼熱幽深。
他伸出右手,禮貌邀請:“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和美麗高貴的白天鵝小姐共舞一曲?”
他說的是中文,但他這個邀請的手勢足以讓彆人理解他的意思。
Hedy帶頭起哄。
沈薔意騎虎難下,也隻好硬著頭皮,伸出手輕輕搭上賀靜生的手。
賀靜生順勢握住,牽著她手,帶著她走到了主餐廳正中央。
就餐時有交響樂隊奏樂,此時變成了柔和浪漫的華爾滋伴奏。
“跳得不好,沈小姐多擔待。”
賀靜生右手扶著沈薔意左肩胛骨下方,左手握住她的手,稍一收臂,拉近彼此距離,不到一拳。
他身上的氣息驟然撲麵而來。
像清傲的鬆盛滿凜冽雪意,溫薄清透,淡得無法捕捉,卻又久久散不去。
沈薔意瞬間屏住呼吸。
他的確像個紳士,手隻是虛虛地貼著她的肩胛骨。
可他掌心下的溫度卻透過薄薄布料熨燙著肌膚,和他相握的手更甚。
賀靜生像是感受到她手心下的汗意,低笑中帶著幾分調侃:“沈小姐一個專業的舞者也會緊張成這樣?”
沈薔意不敢抬頭看他,目光也不知往哪落,慌亂間,瞥見他說話時滾動的喉結。
以及他脖子上那個“靜”字,和纏繞著“靜”的蛇。
越發心悸。
她的確緊張。
是因為和他的肢體接觸,還有他身上的危險氣息。
“賀先生.....”
她終於開口,“您....到底想做什麼?”
“彆緊張。”
他扶著她肩胛骨的手,輕拍了兩下,似安撫。
“我隻是,”聲音低得像溫柔輕哄,還有些無奈意味,“想跟你吃個飯。”
沈薔意啞口無言。
他的意思是,他花了五千萬英鎊,隻為這一頓晚餐?
她心慌意亂,不自覺間跳錯好幾拍。
他並沒有他口中所說的“跳得不好”,反而她更顯局促拙劣。
甚至不小心踩了好幾次他的腳。他也不氣不惱。
沈薔意卻趁此一鼓作氣道:“我以為上次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有男朋友。您這樣做很不…..”
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是選擇委婉,
“很不好。”
“你想說,很不道德?”
沈薔意沒想到他會如此一針見血,卻也沒說話。默認的態度。
明明那晚搜索了他的身份背景後還怕得要命,生怕他報複。現在他成了讚助商,也該更忌憚他才對,可她實在不想再和他過多接觸,真怕哪天就心悸而亡。
怎料,下一秒,聽到他發出的一記輕笑。
賀靜生垂眸看她。
她頭埋得很低,睫毛輕顫,像受了驚撲騰著翅膀的蝴蝶,臉頰淡淡的紅,許是不太高興,略帶怨念地皺著鼻子。
他淡淡開口:“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應該被“有男友”“有伴侶”這樣的標簽限製,準確來說不應該釘上任何與自身無關的標簽。”
目光落在她輕咬著的嘴唇和線條漂亮的鎖骨,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沈小姐,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我很欣賞你。”
“而追求美好的事物,這是人的天性。我不認為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沈薔意讀懂他冠冕堂皇一番大道理下的狂妄潛台詞————你有男友又怎樣?
強勢,不容置喙。
她仿佛後知後覺理解到他剛才那聲輕笑。
是嗤之以鼻,來自一個上位者骨子裡的傲睨萬物。
他這種身份的追求者。
她卻好像連拒絕都身不由己。
賀靜生的視線再一次掠過她手腕上的手鏈,微挑起眉,鼻息微沉,聲音更低:
“而我,也想讓你看到更多可能性。”
他這話說得諱莫如深。聽上去簡單通俗,卻好像又有點指代不明。
沈薔意無力間又有點窩火。自覺不是他的對手。
好在煎熬的一支舞在她握著他的手旋轉一圈後,終於結束。
她搭他手臂上的手落下來,走過場般牽起裙擺頷首做了個謝幕禮之後,便轉身,毫無留戀地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
卻在指尖即將滑離他手心時,突然感受到了他收緊的手指。
重新被捉住。
緊接著被一股力量帶動,她被迫轉身,重新靠近他,正對著他。
發生得太過突然,她不由驚呼了聲。
他們的頭頂懸掛著希臘神雕塑,飛馬的旁邊是一對長著翅膀的戀人,男人扶著女人的頭送吻。旁邊是持著金弓的丘比特。
而此刻,她竟然看見,他就此托起她的手背。
他順勢俯首,唇靠近她的手背.......
她手指瞬間蜷縮,大腦發出危險警告。
她驚慌失措,正欲用力抽出手————他的吻就落在了,他緊貼著她手背的,他自己的拇指上。
一個帶著歉意的,足夠紳士的,卻又強勢到不容反抗的吻手禮,
“原諒我貪心,多要了一支舞。”
事到如今,無需掩藏,他直言,
“但我想要的,不止是舞。”
而她終於明白。
那天他口中的“沒關係”,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