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梔(4) 同心何處切,梔子最關人……(2 / 2)

她怎麼想不明白,一個女人究竟要修煉多久,才能在表麵上對夫君柔言媚語,山盟海誓,心中卻始終藏著另一個男人。

萬裡黃雲翻卷一輪殘日,殘日將那近處的雲霧渲染作濃豔的血色,本是人間至美的景色,卻是孝瓘最見不得的光芒,他獨自縮在最陰僻的角落中,大口大口的灌下烈酒。

幼年時,父親強令兄弟們飲酒,說高氏男兒不能不會喝酒,阿姊用筷子蘸著給他吃,那時的酒好辣,從嘴裡辣到心裡;

再長大些,他愛上了飲酒,掩袖一飲而儘,鼻不觸樽,那斯文謙雅的姿態也曾得到儒師的稱讚,那時的酒香,從口中香到腹中;

汾水一戰,他在暴雨中的以烈酒壯懷,借酒殺敵,令他領悟了酒之所以讓人流連貪嗜,是因為它能抑製□□的苦痛,祛除內心的膽怯與懦弱,埋葬某些悲天憫人的情感,那時候的酒淡得像水;

而今天的酒,又苦又澀。

借酒澆愁,本就是少年對酒最愚笨的用途之一。

“阿兄。”延宗開門闖進來,壯實的身體擋住門外的夕陽,影子投在地上,倒很頎長。

孝瓘眯著眼,用手指去遮那閃爍的暉芒。

延宗一把奪過他懷中的酒壺,仰頭痛飲起來。

“你……乾什麼?”孝瓘有氣無力的問道。

“你說實話,那袋梔子是不是鄭清操送給你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孝瓘用力捏了捏眉心。

“你們倆是不是……好了?”

孝瓘邊笑邊將頭埋進膝間,淡淡回道:“若真如此,我怎會在此飲酒?”

“既如此,就彆喝了!去太後那裡回話吧!”

“太後?”孝瓘抬頭,狐疑的望了望延宗,“為何去見太後?”

“唉!你這些天隻管飲酒,可不知道你那袋梔子惹了大麻煩,趙郡王妃都因此暴卒了!”

“誰?”孝瓘的神智一下清明了許多,“為什麼?”

“你先起來……”他一把將孝瓘抄起,又壓低聲音道,“我聽宣訓殿的人說,太後一直想給六叔換個媳婦,挑來挑去就看上清操了,可是六王妃也沒什麼大錯,隻好拿她元氏的身份來說,這才有了壽宴上的那些事;天家不知從哪聽說了梔子的事,昨天賜衣時,劈頭蓋臉的就問我,我那會兒哪知道裡麵藏了這麼多機關啊,直接就把你招了……誰料那袋子裡居然還藏了張紙,上麵有句什麼詩,太後看完當時就怒了,將鄭王妃單獨留在了殿中。也不知她們談了什麼,王妃回到館驛就薨了……”

延宗將孝瓘帶至宣訓殿,見婁太後正坐在柳葉桃下,輕搖著團扇。

“太後……”二人正欲行禮,婁氏卻點了點旁邊的竹椅,並道,“阿胖出去玩會兒,我和你四兄聊聊天。”

延宗擔憂的看了眼孝瓘,孝瓘輕輕笑了一下,示意他沒事,延宗隻得退身出去。

“長恭,你現在入仕了吧?做的什麼官職?”

“通直散騎侍郎。”

“這起家官不錯,禦前顧問,可以學到不少東西。你的幾位叔叔和兄長,都是自此入仕的。”婁氏放下團扇,坐直身子,神色轉而嚴厲,“他們卻不敢像你這般稀鬆怠慢。”

“太後……我……不想做官……”

婁氏一愣,怒道:“你這孩子一向溫吞儒弱,卻不料這樣沒誌向!你父皇若知,九泉之下也會蒙羞。

“我……我隻想歸隱山林,修行釋典……”

“為何啊?”

“太後可曾記得那年明女庵中,我跪至天明,隻求將竊妻賜還……而如今,她被天家納歸高陽王府,生死未卜,我願用仕途換她平安。”

“你為了那廢帝遺女,可願從玉牒除名嗎?”婁氏的眼中全是怒意,她見孝瓘堅定的點了點頭,反是笑了,“你這孩子挺聰明的……是不是聽說了梔子之事?”

孝瓘誠實的點點頭,“是聽說了,但是現在所說的,與那件事並無關聯。”

“這麼說……你與鄭氏沒有私情?”

“那日在湧雪亭,她的確丟給我一袋梔子,但我並不知梔子的含義,更未曾察看,後來隻當是尋常的傷藥送給了延宗。”

“真若如此祖母便安心了。你既無心廟堂,亦無需強求,待風頭過去,便成全你們。”

仿若連霾的陰雨,突然間放了晴——孝瓘心中一片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