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主(4) 孝瓘微微一笑,義無反顧……(2 / 2)

那婦人衣著華貴,黑麵霜紋,她放下手中快編成的草席,用突厥語問了一句話,白鴻回了一句,轉問孝瓘道:“你們的大營為何起火了?”

孝瓘搖搖頭,尉相願忙道:“我們虔心祈和,卻受到突厥兵的攻擊,還焚毀了我們的營帳!”

婦人微微一笑,讓白鴻翻譯道:“我看你們心意不誠,不然可汗為何沒有接到你們的國書?”

“國書通過使節遞送,並不知道為何可汗沒有見到。”

“也許是可賀敦攔截了國書。”白鴻翻譯完母親的話,自己又加了一句,“她一定是嫉妒你們的公主長得太好看了!”

孝瓘臉上發燙,心中羞恥不堪。

“請右夫人將我們齊國的誠意轉承大汗。”

“大汗已經知道公主的事了,今夜,他正是帶著可賀敦和諸王前去迎接的。”

“不是去攻擊?”

婦人閉著眼睛搖了搖頭,“那個不想讓你們見麵的人才是凶手。”

孝瓘點點頭,事情果然如他所料:有人將賄迫長樂的事情透露給俟斤,長樂眼見無法勸服突厥退兵,隻好趕在迎親之前暗伏齊營,置他們於死地了。而此密告之人,多半就是這個外表純真的小女孩白鴻。

孝瓘看了一眼尉相願,他也麵露懊悔之色——當時他們真的以為這個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就是跟丟了的婢女,僅僅教訓了幾句,便將其放走。

“既然如此,我們就在營中等待可汗回來吧。”尉相願道。

婦人對白鴻說了一句突厥語,白鴻臉色一變,婦人又說了一長串的話,最後高聲嗬斥起來,白鴻才悻悻的對他二人道:“阿娘讓我帶你們去吃奶酒……”

“你阿娘也不想我們見到可汗吧?”孝瓘突然輕聲問了一句。

白鴻連忙否定,“不是,阿娜就是怕你們渴了……”

說完,便將二人往氈帳外引導。

孝瓘邊走邊給尉相願使眼色,尉相願麵露焦色,並不知說些什麼,孝瓘再顧不得許多,直接對白鴻道:“麻煩告訴你阿娘,齊使厙狄敬伏命參將護我先往突厥大營,他見到汗王,也會如實告知。”

白鴻聽後一滯,忙拉了孝瓘返回氈帳,將孝瓘方才所言譯給阿娜。

婦人聽到白鴻的翻譯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突厥諸部已向天神起誓,此番出征必擒齊主而歸,大可汗並沒有和親之意。”

孝瓘端端正正的對那婦人襝衽而禮,“突厥不與齊國和親,其勢必傾向於周國,右夫人業已廢嫡為庶,而可賀敦元氏的地位會愈加穩固!奴婢雖力薄……但今日若能不辱使命,見到汗王,日後甘為夫人驅遣。”

婦人聽罷,凝神打量起孝瓘,微微一笑道:“我信天神,不信人心。你路遇荊棘,才會乞求我的憐憫,而後通天坦途,你又怎會記得這半點恩情?”

她說完招呼侍從端來一杯馬奶酒,令白鴻譯道:“可賀敦之位,被一個自私的女人霸占著,她為了自己的國家而犧牲突厥的利益。非常遺憾的,被美色迷惑的大汗並沒有意識到這些。我希望你能幫我把這個女人趕下可賀敦之位。當然,我並不愚蠢,不會在前門擒住老虎,而後/門引入豺狼。今日,我可以放過你的侍衛,但你必須飲下這杯毒酒,在完成這個任務之後,你須得毀去你的美貌,方能得到我的解藥。”

孝瓘微微一笑,義無反顧的走上前去,昂首飲下了那杯毒酒。

他早已生無可戀,隻是,不能今日便死。

卷地狂風,黃沙似雪,烏烏瘴瘴的,隔絕了碧空與紅日。

轅門內外,人影如梭,車馬如織。那隨風狂舞的金狼頭旗下,麵寬一尺,顏色紅赤,氣宇軒昂的男子,便是突厥的木杆可汗阿史那俟斤了。與可汗駢行的是頭戴蒲大真,麵蒙輕紗的可賀頓,她原是於都金最美麗的女子,可現在卻全然不能吸引大汗的目光。

大汗的目光正凝在另一名“女子”身上——他玉色的容顏同樣為麵紗所袪,徒留了清秀的眉眼,幾可入畫。作為齊國彆樣的贈禮,突厥人從來不缺少防範未然的覺悟——“女子”的身邊站滿了手執長槊,背伏鳴鏑的突厥猛士。

儘管如此,他依舊麵容和粹,風韻韶靡。

“這位就是……”俟斤轉問身後的齊使厙狄敬伏。

厙狄敬伏看了眼孝瓘和尉相願,心下稍安,“啟稟大汗,這位正是渤海公主。”

俟斤目不轉睛的望著孝瓘,臉上分明是得意的神色,口中卻命譯官譯道:“齊乃上國,突降公主和親,我小小的鍛部怎麼承受得起?”

塞外的那片肥美的草原本是蠕蠕人的天堂,突厥不過是他們世代的鍛奴。為了安撫蠕蠕,高歡曾將樂安公主嫁給茹茹的王子庵羅辰,而那個令婁太後頗為在意的蠕蠕公主,正是阿那瑰可汗的愛女。

誰能料到世代為奴的部落也終有崛起的一天。突厥在伊利可汗土門的帶領下,在懷荒北麵與蠕蠕生死對決,以突厥大捷,阿那瑰自殺而告終。齊國鑒於此前的盟約,收留了庵羅辰的殘部,並為其與突厥的追兵在朔州展開激戰,齊國和突厥的關係因此而惡化。

雖然後經庵羅辰叛亂,高洋出兵剿滅,突厥遣使朝貢,二者矛盾稍稍緩和了一些,卻遠沒有好到締結婚姻的地步——俟斤忙著與高齊的勁敵宇文家修訂盟約,而定鼎中原、所向披靡的高洋則完全不願與這個出身賤奴的手下敗將有姻親上的瓜葛。

然而,此番肆州之圍改變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