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二十分鐘後，裴長燃卡著敲鐘的點兒回來了小白屋。

他脫了西裝外套，重新穿回了大衣，衝小花問了句：“他還沒出來吧。”

小花前後左右打著呲溜：“沒，已經安排敲鐘程序了，三分鐘後定時啟動。——你剛剛去哪兒了？”

裴長燃大邁幾步坐到沙發上：“走了個流程。”

小花跟上：“什麼流程？”

裴長燃：“你猜？”

小花眉毛耷拉下來：“猜什麼猜，我才懶得猜。”

它轉動兩圈，覺得裴長燃真是沒意思，乾脆跑開自己玩兒去了。

一會兒後，房間裡響起廣播：【審視之門敲鐘儀式即將開啟，敲鐘時長：3分鐘；作用對象：B0146號躲貓貓場景玩家林眠。】

【請注意，敲鐘儀式結束，場景乾預也將隨之停止，如若玩家仍未脫離審視獲取獎勵，就意味著玩家將再無清醒的可能，值班人員需在審視結束後，回收玩家屍體，保證審視之門內乾淨整潔。】

【敲鐘儀式倒計時：3、2、1，開始。】

隨即，審視之門方向傳來沉悶的敲鐘聲，與此同時，裴長燃讓小花打開了審視之門裡的投射場景。

沒有痛苦，沒有驚恐，林眠一家出現在遊樂場裡，看起來開心極了，雄渾的敲鐘聲在遊樂場裡持續響著，但林眠似乎一點都沒聽到。

“怎麼會這樣？”剛打開投射場景的小花很快就一臉疑惑，“林眠居然能在審視之門裡笑得出來？還有他旁邊那兩個人的臉呢？審視之門裡的虛擬現實逼真程度已經達到99.99%，即使是模糊的記憶，場景也能實現精準提取並完成重構，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大個bug？關鍵是林眠居然還能跟他沒臉的爸媽談笑風生，一點沒覺得有問題？不會搞錯了吧！”

裴長燃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真是稀奇了，去檢查一下程序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好。”小花跑到吧台前，從自己身上拿出個接口接到吧台上，開始讀取程序。

一會兒後，小花拔掉接口：“程序沒有問題啊。”

“……”

慘白的房子裡，裴長燃的影子越發顯得沉悶陰鬱：“還真是個腦殘。”

小花：“你好端端的乾嘛突然罵人？”

裴長燃：“……”

“我的意思是林眠的腦子出現了問題，他現在的大腦是混沌的，快樂與痛苦的過往交織重疊產生錯亂，以至於歸錯了類，讓審視之地沒辦法正常讀取。而他爸媽的臉，不是係統提取錯誤，而是壓根沒提取到，林眠出於某些原因，生生剝離了一切有關他父母麵部特征的記憶。”

且不說剝離記憶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單就想象從身上剜掉與自己血肉相連的一部分就已經能夠引起嚴重的生理不適。

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意識感知能混亂到這種程度，又能對父母恨到可以割裂記憶的程度。

裴長燃感到後脊一陣發涼，他看著審視之門裡林眠對著沒有臉的父母親仍然能夠笑臉相迎的模樣，已經猜不到這笑裡是藏著蜜，還是藏著刀。

“裴長燃，已經過了兩分鐘了。”

小花的聲音打斷了裴長燃的思緒，隻見他深吸一口氣，麵色這才和緩了些。

他看了眼手表：“怎麼還沒醒？”

小花：“不應該不醒啊，以前隻要一敲鐘，裡麵的人就都醒了，林眠怎麼還……我去，他還坐在摩天輪上跟他‘弟弟’展望未來呢！”

裴長燃看著投射場景，搖了搖頭：“鐘聲還有30秒結束，他還沒有反應就說明已經徹底陷進去了，完全喪失了求生意識，嘖，沒救了。”

他朝後靠上沙發背：“本以為這姓林的的古怪性格會在審視之門裡搞出點動靜來，沒想到他竟然比我想的還要奇葩，這種人不死在裡麵反倒奇怪了。等著吧，敲完鐘後十分鐘，審視之門也將會停止，我們到點兒進去收屍。”

說完，他雙手朝後腦勺一背，直接閉上了眼睛。

而此時審視之門內，林眠一家人已經坐上了摩天輪。

遊樂場內舒緩悠揚的音樂一直響著，聽著讓人昏昏欲睡。

小柒跪在椅子上朝下麵看：“哥哥，摩天輪好高啊，比哥哥還要高。”

林眠把小柒抱在懷裡，揉了揉他圓乎乎的腦袋：“小傻子，摩天輪肯定比哥哥高啊，那你是更喜歡坐摩天輪，還是更喜歡哥哥？”

“更喜歡哥哥。”小柒毫不猶豫地回答，“最最最喜歡哥哥了，超級無敵巨無霸喜歡！”

“喲，這麼喜歡呢。”林眠逗他，“爸爸媽媽待會兒該吃飛醋咯，你幫哥哥看看爸爸媽媽現在什麼表情好不好？”

“好啊。”小柒說，轉身朝沒有臉的爸爸媽媽看去，“哥哥，爸爸媽媽在笑。”

“嘲笑你呢吧。”林眠笑道。

“我不喜歡看爸爸媽媽笑。”小柒卻說。

他掙紮著從林眠身上跳下來，看起來有些煩躁：“哥哥，遊樂園裡的音樂好吵啊，你能聽到嗎？”

林眠抱住他，避免他到處亂跑：“能啊，多好聽啊。”

“能不能把它關掉。”小柒在林眠懷裡用力掙紮但掙紮不脫。

林眠：“小柒聽話，不能無理取鬨。”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這時，林眠的爸爸哼起了歌，是遊樂園裡一直放的音樂的調子。

小柒轉頭看了眼爸爸，也不知怎的，突然拚命往林眠懷裡鑽：“哥哥，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