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早就知道溫希文來自後世,李承乾可能對這種話也就是置之一笑罷了。隻是靜下心來深入想想,卻越想越覺得心驚。
漢書中有載,漢武帝戾太子劉據,因為遭小人陷害施行巫蠱之術,父子相疑,被逼謀反。
而如今自家父皇寵信魏王,許不之官,又要賜武德殿居住。武德殿是什麼地方?那是已經去世的皇爺爺居住的地方。
李承乾自然能感覺到自己的不滿,然而孝道壓著他,皇權壓著他,他為人子不能反抗父親,為人臣子不能反抗君王。李承乾硬生生將不滿與恐懼深埋在心裡。
隻是將這樣的不滿恐懼深埋,一天兩天沒事,一年兩年或許也沒事。然而父皇如今身體康健,離大限明顯十分遙遠,他真的能忍到父皇去世嗎?
李承乾看著突然溫和的父皇,脊背卻是發涼的:“父皇,兒臣不敢有這樣的想法。”
不敢?那就是有嘍?李世民眯了眯眼,繼續道:“你是太子,朕對泰兒時寵愛了些,但是他必不可能越了你而去。”
這是皇帝對皇太子的讓步與保證。若是正常來說,即便是皇太子有什麼不滿,皇帝這麼說,皇太子就算再心裡不信,當時明麵上也是不能有什麼異議的。
父皇的承諾真的可信嗎?李承乾深深地懷疑,但是此時最適合的就是表明忠心和孝心:“雷霆雨露均是天恩,兒臣雖為太子,也是父皇的臣子,父親的兒子。”
這話說得動聽。但李世民是什麼人,殺兄弑弟逼父讓位登上皇位的人,怎麼會聽不出裡麵的敷衍與警惕,便批評道:“場麵話不必說,你心裡知道就好。不過是一些小事情,瞧瞧你之前魂都沒了,說話也是顛三倒四的,像什麼樣子?”
李承乾沉默的一下,道:“兒臣想到這個不是因為四弟。”是因為溫希文的心聲啊。
向來自信於自己想法的李世民一愣,問道:“那你為什麼如此樣子,難道是溫氏的心聲裡說了什麼事情嗎?”
李承乾默了默,感覺這事好像也不太適合和父皇說,便道:“沒有,兒臣是在想酒精的事情。酒精為國之利器,溫氏做起來也困難,兒臣隻是為此擔憂罷了。”
“酒精確實是個大事,但是不可能是你這樣的根源。”李世民嗤笑一聲,赤裸裸地點出了李承乾的心思:“若不是李泰的事,那必然就是溫氏的事了。據你所說,溫氏是後世之人,那她是後世多久以後的人?一百年?兩百年?還是幾千年,幾萬年?”
“朕雖然希望我大唐千秋萬代,卻也知道王朝更替在所難免。即便溫氏說她是大唐人,她就真是了?更何況史書工筆,皆是勝利者的言語。朕瞧著,溫氏見朕雖然緊張,但是根本沒有該有的敬畏。朕在後人史書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在史書中又是怎麼樣的人?溫氏所說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嗎?”
李承乾點頭稱是,作受教狀,隻是內心撇撇嘴:你都不知道她究竟說了什麼。
李世民見李承乾這個樣子,哪裡還不知道是因為溫氏的心聲。李世民大概猜到了,應該是溫希文提到李承乾的後續,大概率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才讓他如此萎靡,繼續教導道:“溫氏確有大用,但你不能隻聽她的心聲,便有所判斷。須知人定勝天,那些事兒還沒發生呢!”
李承乾忽然如醍醐灌頂了一般:是啊,溫希文說了他後續會謀反,可是究竟謀不謀反,那不是他說了算嗎?如今知道的是以後的自己會謀反,那麼隻要自己控製住自己不謀反,不就可以了嗎?
曆史的蝴蝶,在這一刻煽動了翅膀。
“你能回過神來便是好的。”李世民見李承乾似乎是緩過來了,但是又想到溫希文的心聲,便有些頭疼。
李世民聽不到溫希文的心聲,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隻能靠李承乾轉述。如今李承乾這個樣子,更加肯定了李世民的判斷,溫希文心聲中的內容,很可能涉及到李承乾不好的未來。
李世民安撫道:“既然已經回過神來了,就不要再向前兩天一樣。你那個樣子,朕會擔心你的。”
但是李世民的好奇心被激發出來了:李承乾那是怎麼不好?李世民開始試探著問:“隻是溫氏酒精說了些什麼,讓你前兩天這個樣子。”
李世民自然不指望第一次問就能問出個所以然來,隻是想要收集更多的線索,試圖拚湊事件的真相。然而此刻李承乾跟李世民並不同頻。他想通了一個方向,卻又開始在另一個方向鑽牛角尖:他究竟為什麼謀反?
於是李承乾問道:“父皇,兒臣有一個問題,埋藏在心裡很久了,隻是兒臣覺得這所問之事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便一直埋藏在心裡。如今父皇既然已經猜出,是溫氏的心聲中說了什麼,兒臣便直問了。”
李世民大手一揮:“說。”
李承乾問道:“武德九年,父皇玄武門之變時,究竟是怎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