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濯星閣,沒有郎君點頭,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輕易也不敢涉足,哪敢隨意放夫人進出,若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一番思量下來,劉管家有些為難道:“夫人的病症當下還需以休養為主,看書勞心費神,於夫人恢複記憶無益。”
沈稚忙道:“我有分寸的。”
劉管家思忖片刻,“這樣,容我先向郎君稟告一聲,若得了郎君首肯,老奴再為夫人尋書可好?”
沈稚點點頭:“那便勞煩管家了。”
兩封書信很快被送到裴慎手上。
其實他想過她定會捎書送信回家,卻沒想到還有送往裴府的書信。
裴慎麵無表情地拆開來,一行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筆跡雖屬一人,語氣卻不儘相同。
寄往金陵的書信裡全然是嬌軟貼心的小女兒情態,而送往裴府的信件用詞卻穩重謹慎得多,字裡行間都是身為長媳的謙恭。
相同點是,兩封書信都毫不吝嗇對他的誇讚。
“爹娘放心,夫君待我情深過厚,倒顯得我還像小孩子般,萬事都需依賴他,可他也不厭其煩,無微不至。”
“夫君體貼入微,事事周全,待人以情,真意浹洽,隻憾我知之晚矣。而今奔忙在外,常言不能敬奉雙慈,友於兄弟,此亦我之不孝,惟願早日康複,承歡尊親前。”
……
閱及此,裴慎眼裡滲出一絲冰涼的笑意。
她知道什麼?
不過是他信口一句不受家中重視,她便想方設法為自己百般辯解,在長輩麵前極儘好言,甚至給他安了個孝子賢孫的美名。
桌案燭火搖曳,桓征盯著那兩封書信,心覺下一刻便要送到燭台上,被火舌吞噬。
可是並沒有。
裴慎反而將書信疊好,收回信封,“隔幾日讓劉管家告訴夫人,就說書信已經送到裴府和驛站,讓她放心。”
銅質暗扣“嗒”的一聲,兩封被火漆封實的書信被完好地放置在身後博古架的錦盒之內。
“另外,夫人想看什麼書,便讓劉管家去尋幾本相關的來。真想學也好,消磨時間也罷,唯獨一樣,這聽雪山莊,莫要讓她踏出半步。”
“是。”桓征俯身應下。
天兒熱得很快,稍微活動一下就一身的汗,便是管家不說,沈稚自己也不願出門。
貴妃榻邊布了冰鑒,屋內才是涼快的天堂。
無事的時候,沈稚便坐在榻上看書寫字,偶爾想要放鬆放鬆,便到後山的果園摘葡萄,用書裡記載的方法發酵釀酒,隻等到葡萄酒釀成,再請裴慎過來品嘗。
這期間裴慎來過兩次,兩人還是像先前那般相處,裴慎溫和有禮,沈稚含羞帶怯。
一回兩回如此便罷,可回回皆是如此,沁芳看在眼裡也著急了。
這日,沈稚坐在榻上看《茶經》,雲錦坐在矮凳上敲核桃,剛攢好一碟放到案幾上,沁芳捧著兩本書從外頭進來。
“過幾日可就是七夕了,方才奴婢聽他們說,七夕節當晚,山下集市熱鬨得很,還有神燈可以看,說一兩盞燈轉眼之間能變幻出千盞萬盞,到時候者整座山都是亮堂堂的,姑娘們都在山下月老廟許願,特彆靈!”
沁芳湊到沈稚麵前來,“夫人何不與郎君一同出門,賞燈許願?”
沈稚放下紙筆,心中有些意動:“七夕?”
沁芳笑道:“是啊,七夕當日,郎君定會過來陪夫人的。”
是啊,七夕若能與夫君看燈許願,也是增進感情的良機。
何況她也許久沒有出去走走了,夫君不在時,山莊上下擔心她的身子,不讓她出門,可夫君如能陪伴身邊,定能護她周全。
雲錦放下手中的核桃夾,有些遲疑道:“可夫人身子還未完全恢複,山下那麼多人,若是磕了碰了就不好了,郎君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沁芳道:“夫人整日悶在屋裡看書,對恢複記憶難道就有幫助嗎?連詹神醫都說棘手,可不是吃幾顆核桃就能好的。”
“出門的馬車晃晃撞撞的,夫人坐著不舒服,反倒不利於病情,我看是你想去吧?”
沁芳才要反駁,雲錦又笑著打斷:“何況我就喜歡看夫人寫字,我雖不識字,可看著這樣的畫麵就隻覺得賞心悅目。”
沈稚笑歎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隻是這七夕晚燈我倒真想去看看什麼樣,回頭待夫君過來,我同他說說,他若是肯了,咱們出去走走也不打緊。”
沁芳立即點頭應下。
沈稚見她手裡還抱著書,順手就要接過來:“這也是劉管家尋來的?”
這些天她看了不少書,燒瓷、釀酒、烹茶、焚香、做胭脂的都有,真正有關布料、木材、建築一類枯燥乏味的工具書,劉管家都沒有帶到沈稚麵前,而書畫琴棋詩酒花這些閨中女兒家愛看的書當然能引發沈稚的興致,是以但凡有新書過來,她都迫不及待想要翻一翻。
沁芳狡黠一笑,將手裡的書遞給她。
沈稚看到書封上的仕女圖並未生疑,以為又是講女子胭脂水粉一類的書,好奇翻開來看,卻被撞入眼中的圖畫嚇了一跳,當即“啪”地一聲闔上。
掀腳過肩,宣裙至肚。
嗚口嗍舌,磣勒高抬。
那畫麵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沈稚隻覺腦中一熱,麵頰唰地一下就紅透了,“你……何來的這種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