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愛華趕緊去開門,龐水生和龐倩也都從房裡跑了出來,門一打開,顧銘夕的樣子讓他們都嚇了一跳。他赤著腳,臉色慘白,神情慌張,白色襯衫、灰色褲子上滿是鮮紅的血。
龐水生第一時間衝去了顧銘夕家,在洗手間的地上發現了昏迷的李涵,她流了很多很多血,浸得褲子都濕透了。龐水生冷靜了一下,吩咐金愛華趕緊打120,又讓龐倩去拿大浴巾,裹在李涵身上為她取暖。
顧銘夕一直站在洗手間門口,緊張地看著這一切,龐倩走到他身邊,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身子一抖,轉頭看她,眼神一片茫然。
120來得很及時,龐水生隨車送李涵去醫院,金愛華稍微收拾了一下,帶著兩個孩子打車跟了過去。
李涵在做手術時,龐水生輾轉地聯係到在北京的顧國祥,顧國祥心急如焚,定下了晚上10點多的機票,說立刻回來。
顧國祥趕到醫院時已經是淩晨3點,金愛華守著手術後的李涵,龐水生照顧著顧銘夕,連著龐倩也在醫院裡熬夜。
看到風塵仆仆跑來的顧國祥,龐水生立刻迎了過去,顧國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阿涵怎麼了?”
龐水生拍拍他的肩,說:“國祥,你先冷靜一下,阿涵沒有生命危險,她是……意外流產了。”
顧國祥震驚極了:“阿涵懷孕了?!”
“你不知道?”龐水生有點尷尬,“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者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龐水生陪著顧國祥來到顧銘夕身邊,顧銘夕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衣服上的血跡已經乾透,變成了可怖的暗紅色,他抬頭看到自己的父親,立刻站了起來。
“爸爸。”
他的聲音乾巴巴的,沙啞得厲害。龐倩本來已經困得在椅子上睡著了,此時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她看到顧國祥站在顧銘夕麵前,冷靜地問:“銘夕,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顧銘夕輕輕地搖了搖頭,開始說這個晚上發生的事,“放學回家後,我和媽媽吃了飯。然後,我們去超市買了些東西,我的顏料沒有了,明天上課要用,媽媽說就當飯後散步。東西買回來以後,媽媽說肚子有點不舒服,就去上廁所,結果她一進去,就摔倒了。我跑過去看,她……她流了很多血,說肚子疼……我……我沒辦法把她扶起來,就去找龐叔叔了。”
顧國祥沉吟了一下,問:“你和媽媽去超市除了買顏料,另外還買了什麼?”
“買了作業本、圓珠筆,還有衛生紙、洗發水,還有……”顧銘夕很仔細地回憶著,“還有米,媽媽買了一袋米,說家裡米快吃完了。”
龐水生的麵色凝重起來,顧國祥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了,問:“米,是多少斤的?”
“大概……是10斤。”顧銘夕注視著父親的眼睛,“爸爸……”
“好了,彆說了。”顧國祥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媽媽從超市,一直提著那10斤米,還有其他東西,一路走回來?”
顧銘夕點了點頭。
顧國祥突然淒慘地笑了起來,身子都晃蕩了一下,龐水生急忙扶住了他,他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說:“水生,你瞧,你瞧!我真是生了個好兒子啊。”
龐倩其實不懂顧國祥問的那些問題和李涵生病有什麼關係,但是她知道顧國祥說的最後那句話,是在諷刺顧銘夕。
顯然,顧銘夕也知道,但是他和龐倩一樣迷茫。他低著頭站在那裡,眼神裡有些不知所措,臉色很差很差。他的衣衫淩亂,上麵血跡斑駁,襯衫的短袖空空地懸在身邊,身子微微地發著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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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早晨,顧銘夕起了床,他嘴裡咬著一支“不求人”,低頭用棍子那端的小爪子扒拉著鬆緊帶褲腰,給自己穿上了褲子。然後他又咬來一件T恤,坐在床上,雙腳撐開衣服下擺,彎腰將衣服套在了身上。
夏天了,他穿衣服已經很熟練,隻要有一支“不求人”,就完全不需要他人的幫忙。
顧國祥已經去上班了。顧銘夕穿好衣服,去衛生間洗臉刷牙,所有的事都用腳完成,慢是慢了點,但全部都可以自己做。洗漱完畢,他去冰箱裡咬出一袋麵包,直接放在桌上,低頭吃完。最後,他去到父母的房間,彎腰對床上的李涵說:“媽媽,我去上學了,你自己沒事吧?”
李涵睜開眼睛,對著顧銘夕笑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頭發,虛弱地說:“媽媽沒事,等一下你奶奶會過來的,你管著自己就行。”
“嗯。”顧銘夕點點頭,“那我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彆騎車了。”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媽媽再見。”
顧銘夕背上書包出門下樓,走出樓道,他看了看車棚方向,看到了自己的那輛自行車,思考了一會兒後,他向著大院的大門走去。
從家裡走去學校,需要45分鐘,顧銘夕在街上大步走著,他走得很專心,幾乎目不斜視,也不會去在意路人凝聚在他身上的異樣目光。
初夏時節,天氣微熱,他走得有些快,慢慢的額頭上就沁出了一層薄汗。這一條路,顧銘夕走了不止一次了,隻是這一次,他越走越覺得奇怪,心裡漸漸浮起一陣毛毛的感覺,終於,他停下了腳步,倏然轉身。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穿著粉紫色連衣裙、紮著馬尾辮的女孩正站在他的身後5、6米遠處,見他轉身,她也停下了腳步,背著書包站在那裡愣愣地看著他。
顧銘夕目光平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龐倩則歪著頭看他,還吐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
金色的晨光披灑在顧銘夕的身上,他迎著朝陽,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突然就笑了起來。
那久違的笑容是那麼熟悉,溫暖地擊中了龐倩的心,她癡癡地看著他,隨即,也綻開了微笑。
兩個孩子麵對麵地站在街上相視而笑,龐倩晃晃悠悠地走到顧銘夕麵前,抬頭看他,皺皺鼻子說:“彆笑了,虎牙又露出來了,好幼稚。”
顧銘夕立刻就閉上了嘴,他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問:“你在乾嗎?”
“什麼乾嗎?”龐倩裝傻,“我去上學啊。”
“你為什麼不騎自行車?”
“我高興。”龐倩揚著下巴問他,“你又為什麼不騎自行車?”
“……”他收起笑,默了一會兒,說,“我前些天騎車回家,被人撞了一下。”
“啊?撞傷了嗎?我都不知道!”龐倩伸手去拽他衣服,“你有沒有事啊?”
顧銘夕扭著身子躲了一下,低聲說:“摔的時候,腿上擦破一塊皮,有塊大淤青,其他沒什麼。”
“你怎麼那麼不小心啊!笨死了!”龐倩埋怨著,立刻蹲下去擄顧銘夕的褲腳。
“說了是人家撞我,又不是我撞人家!”顧銘夕躲不開,褲腳已經被她擄起,她看到了他小腿上的傷疤,真的是挺大的一塊。
“有沒有去醫院啊?那人賠錢沒?”龐倩著急地問,手指去碰碰那塊破了皮的淤青,顧銘夕疼地後退了一步:“很疼的!彆按!”
他用腳尖輕輕地踢踢龐倩,“起來啦,彆看了。”
龐倩板著臉站起來,又問他:“抓住撞你的人了嗎?”
“我怎麼抓啊?”顧銘夕聳聳肩,空袖子晃啊晃,“那人撞了我,一下子就跑了,把我車都撞壞了。”
龐倩撅起嘴:“你怎麼都不說的。”
“和誰說?”顧銘夕又笑了一下,“也沒什麼大礙,過幾天就好了。”
“那你這幾天就走路上下學?”
“嗯。”
“那得走好久!”
“還好,路上可以默背英語課文。”
“你真沒救了!”
顧銘夕和龐倩一起走在路上,一會兒後,龐倩說:“顧銘夕,以後咱倆還是一起上下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