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狀元巷,住得都是世家大族,彼此抬頭不見低頭見,幾代人都相熟。
崔氏一向自忖門楣高,老是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以前崔雲昭父親在時還好,到了崔序這裡,同巷子裡的鄰居關係就越發差了。
如今見這被低嫁的崔氏女回家砸場子,左近的人家都興奮起來,聽得越發仔細了。
崔序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生得同崔雲昭的父親有五分像,都是清雋優雅的人物,隻是那雙眼睛有些細長,少了些儒雅,多了些精明算計。
此刻他眯了一下眼睛,淡淡掃了掛不住臉的賀蘭氏,然後也上前半步,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看崔雲昭。
在他看來,霍檀這樣的軍戶,根本就不值得他費心思。
“二侄女,休要胡鬨。”崔序的聲音難得有些嚴厲。
若是以往,崔雲昭定會退卻,但今日她卻不驚不怕,昂首挺胸站在巷子中。
那雙翦水的眸子平靜無波,並不為長輩的訓斥而膽怯。
“二叔父,侄女哪裡胡鬨了?”
崔雲昭的聲音明明不是很洪亮,可她口齒清晰,一字一句,讓整條巷子的人都能聽清。
“二叔父,博陵平和多年,全賴將士們浴血奮戰,才保護博陵至今,我們自當心懷感激。”
“如今這麼好的機會落在崔氏身上,二叔父因何不高興?難道二叔父並不想招待這些保家衛國的將士們?”
崔雲昭一字一句,把崔序說得幾乎都要背過氣去。
而此時,霍檀卻站在崔雲昭身邊,安安靜靜陪著她,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可他就如同高山,穩穩站在她身邊,讓崔序不得不忌憚,許多話就不能信口胡言。
崔序思忖良久,喘了口氣,才愁眉苦臉地道:“不是我不想招待將士們,隻你也不早些同我說,家裡好提前準備才是,否則不是怠慢不周?不如改日,等家中置辦好一切再請將士們登門?”
“你這孩子,怎麼想一出是一出呢?”
這就是埋怨崔雲昭沒有提前打招呼了。
但他話音落下,崔雲昭卻瞪大眼睛:“二叔父,家中難道還招待不了將士們?我記得家中廚房一次可做幾十人的飯食,將士們都很隨和,隻要有酒有菜,不會嫌棄家中怠慢,隻會覺得崔氏招待得好。今日我同夫君回門,家裡親朋都在,最是熱鬨,今日宴請最是適合不過了。”
“再說,我們堂堂博陵崔氏,還招待不了一頓酒席嗎?”
霍檀垂下眼眸,差點就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看到對麵的崔序緊緊攥著手,那雙細白的手都要捏青了。
崔雲昭所言不差。
崔氏人口多,奴仆都算上,裡裡外外加起來得有百多口。
加上家裡的儲備,隻要讓出一部分飯食,那軍中的兄弟們自然是管夠的。
崔雲昭亭亭玉立站在巷子裡,身邊是年少英武的軍使,兩個人就那麼炯炯有神看著崔序,讓他一下子就下不來台。
忽然一陣冷風吹來,崔雲昭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霍檀眸色一暗,他緩緩抬起頭,定定看向崔序。
“二叔父這是不歡迎我們回門嗎?”
夫妻倆這一唱一和的,讓崔序的臉色更難看了。
但霍檀的話卻一點都沒錯。
夫妻兩個一大早回門,到了家門口卻在寒風裡說半天的話,崔序不說迎了侄女和侄女婿進門,甚至都沒說送上暖爐。
看起來確實是很不歡迎了。
若是往深處想,崔序是不是看不起霍檀軍戶出身,他是否看不起武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