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 這算是他還沒討,她就主動還債了……(2 / 2)

白月剛 馬桶上的小孩 5866 字 7個月前

這會兒,孔管事應該還在外頭收租子,哪怕按其他奴仆說的,他下午能趕回來,也肯定著急走前頭直接去取賬給白旭憲聽,知不道這後院的事兒。

看來孔管事是指望不上了。

前一世並沒有這樣的事兒,看來一次巧遇,讓言昳選擇利用他,而他出手幫助——就可能改變後頭太多事情。

山光遠想著自己入府時候的記錄,都是孔管家幫他填寫的,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紕漏。或者是乾脆府內管事發現他是個父母雙亡,祖籍不在本地的啞兒,就直接將他趕走。

幸而,馬廄的都是最粗使的下人,最後才來查他們。

但來查人的管事,覺得這幫粗使下人是最魚龍混雜的,前院揪不出幾個有問題的,要在這兒再揪不出來,老爺就要覺得他這個管事是在敷衍工作,辦事不力了。

山光遠作為馬廄工作的大小男人裡最年少的,也排在被問話的隊伍裡。

山光遠並不太害怕,真要是查出來了,他就一走了之就是了,真要是找言昳,溜進白府也不算太難。

不過,如果是前世的他,此刻恐怕心裡七上八下,連在白府的幾個月安定歲月,也想要緊緊抓住,生怕再跌進流浪與逃難的生活裡。

山光遠默默在隊伍裡往前走著,眼見著前頭再有倆人就到他了,忽然有人大步走過來:“哪個是阿遠?啊,就是你吧,看你年紀最小。”

山光遠點了點頭。

“白老爺說找你問話。跟我走吧。”

山光遠跟白旭憲接觸的很少。

前世他迎娶言昳的時候,也是從言家接的親。

但接觸的少,不代表他不知道白旭憲前世對言昳有多狠。

這會兒他也沒多說,跟著往前院去了。

到了白旭憲書房門口,一位丫鬟提來了一雙新鞋。丫鬟隻瞧見一個滿手是繭的半大少年,手長腳長的穿著粗使奴仆的褐色單衣,腳上一雙沾滿泥的鞋,隔了還有一步遠就趕緊將鞋放下,退了半步。

那少年舉手投足並不畏縮,甚至像是在自家登堂入室,隻低頭看了一下,對她頗有禮節的一點頭,遍將腳上那雙沾滿泥的鞋子脫掉擺好,趿上新鞋,大方坦蕩的進屋去了。

進了屋,就瞧見珠簾那頭,孔管事正在跟白旭憲說話,聽見下人通報,轉過頭來。

白旭憲笑了笑,道:“進來。”

丫鬟打起珠簾,山光遠低頭進去,白旭憲沒等他行禮,就笑道:“老孔,你這個私生子,可比你俊太多了!”

孔管家轉過臉去。

確實,山光遠雖然因日曬苦活變得皮膚粗糙,但眉眼裡有摸不透的絲絲涼氣,人像沾鍋灰的舊陶,眼卻像日光下的冰棱,嘴唇緊抿,漸生棱角,像首金戈鐵馬寫在宣紙上的詩。

孔管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忙給白旭憲作揖:“爺快彆說了,您這麼大聲,這是生怕傳不進我家那母老虎的耳朵裡去呀!俊當然還是俊的,要不也不會在秦淮看上他娘,足足風流幾個月,花了我半輩子賺的銀兩啊!就這孩子也是個廢的,半個啞巴,都不大會說話。”

孔管事拽了山光遠衣袖一下,要他往前幾步,道:“我跟他也沒接觸,可他娘賣不動了之後,訛上我了。還在撒手人寰之前,非把他塞過來了,我又不能帶他回家,隻能說給塞到府上來了。說白了,我對這孩子也沒啥感情,就說在這兒養著——”

白旭憲背著手,繞過桌子來,笑道:“所以你塞他進來的時候,就寫他無父無母,祖籍不詳?”

孔管事摸了一下鼻子:“主要是……我剛剛聽著有人說,府上徹查奴仆呢。他那進府的檔案都是我瞎寫的,對不上肯定要趕出去。他知道我跟我婆娘住在哪兒,老爺把他趕出去,他保準明兒就上我家鬨去!”

白旭憲拍了一下孔管事的胳膊:“你早跟我說,都是男人,這點忙還不能幫你嗎?不過,多個兒子有什麼不好的,他雖然是個啞巴,但你好好待他,往後讓他給你養老送終,床前多個人照顧還不好嗎?”

孔管事膝蓋發軟,滿頭大汗:“就我家那位,我什麼時候也不敢把他領回去啊!”

白旭憲大手一揮:“沒事,放在府上養著。你也心真狠,就把他扔在馬廄乾那些粗活累活活。等他大了我也可以用他,等你那媳婦真老到也厲害不了了,你再把他領回去也不耽誤事兒。”

孔管事鬆了口氣:“這孩子跟他那破落戶的娘過了好些年,跟著花場的護院好像也學了點花拳繡腿,拳腳上算是有天賦,您看著能用上是最好!有白爺這話,我就不用死在我婆娘刀下了。”

又聊了幾句,孔管事拜了又拜,才扯著山光遠退下去。

二人穿過回廊,來往奴仆對孔管事行禮,孔管事走到沒人的地方,才抬手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深吸一口氣,剛剛市儈心虛的口吻收了起來,對他低聲道:“從今日,你就是我私生子了。彆的先彆多想,聽聞皇上如今身子不大好,如果太子能妥當即位,山家的事兒就有可能有轉機。”

山光遠垂眼。

孔管事拽了拽他的衣袖,看他披著給成年人穿的粗布舊衣,袖子長了一大截:“……早在沒出事之前,我就聽說過你。說是山以將軍有一幼子,打小不哭不鬨不說話,不知感恩不認父母,有時舉止失常有時形如木偶。有人說是山以將軍在西海戰役殺孽過重,這孩子便沾了邪祟沒了魂魄,隻有個活殼。”

山光遠終於抬眼看向他。

孔管事也看著他點墨似的眼睛。

真是個沒魂魄的活殼,能跨過幾場戰亂,從京城逃到金陵來嗎?他心裡懷揣的是報仇?還是與生俱來的堅韌?

孔管事半晌道:“君子……十年不晚。”

山光遠沒接話。

孔管事清了清嗓子:“你認識的字多嗎?”

山光遠搖頭。

孔管事:“回頭我給你送去幾本書,還有筆墨,你好好學一學,啞症要養,先學寫字吧。”

孔管事要走,山光遠忽然開口,他聲音啞啞的,說不成句子:“怎麼……知道……查、人?”

山光遠跟他好不容易說這句話,竟是問這個。

孔管事揮了一下手,不在意:“也是趕巧了,前院有倆丫鬟閒逛,說起來這個讓我聽見了,否則真難辦呢!”

前院?

誰家丫鬟閒著沒事兒跑前院去?

更重要的是,誰家丫鬟有那個膽子和本事,敢到前院溜達還不怕被罵。

孔管事說罷,就揣著帳箱,急急的走了。

山光遠站了會兒,彈了一下身邊的樹葉子。

這算是他還沒討,她就主動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