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知道皇帝想要讓自己死的決心後,她就偷偷去把埋錢那地方的土鬆了鬆,她怕侯桃找不到,還特意做了個顯眼的標記。要是侯桃在這麼拖下去,恐怕自己涼了,錢也沒了。
可很快的,她便感覺全身寒冷,侯桃的哭聲也漸漸消失,轉而充斥在耳邊的是令她最為懼怕,也最為懷念的腳步聲。
她猛地抬起頭,身體習慣成自然,趕在腳步聲的主人出現時,著急忙慌假模假樣地操作起前麵的織機。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夢還是什麼鬼,但要是被抓住自己偷懶不織布,準沒有好果子吃。
栗嬗的腦子已經記不清織機的使用法子,可身體還記得。手隻是那麼放在上麵,就自然而然地操作起來。
與此同時,腳步也停了下來,門被推開,春風也隨之灌了進來。栗嬗一個瑟縮後,立即先發製人地抱怨道:“阿母,你乾嘛呢?我在織布呢!外麵冷,你快把門關上。”
開門的人一臉狐疑,“今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天天叫著自己是人上人的命,可不能在這荒廢時間織布的人,怎麼還沒等我拿竹竿,就自己在那織布了?”
這話讓栗嬗記起了自己之前為了嫁給,準確來說是攀上還是太子的皇帝前,每天都在找阿母耍賴撒嬌要錢,就為了去學習舞蹈,好在太子麵前驚鴻一麵,讓太子記住自己,最後一來二去,成功搭上對方,生米煮成熟飯,成為人上人,過儘奢華日子。
可在自己使出渾身解數,讓太子記住自己之後,又遇上了太子惹怒皇後被送到封地磨練。自己那時為了賺得一個同甘共苦的名聲,咬牙沒有離開。
然而不湊巧,阿母因自己而被迫操勞多年埋下的病根冒了出來,自己有錢但找不到人,隻能去求太子幫忙。
最後太子和皇後重歸於好,阿母也有宮裡的侍醫貼心照料。不過引誘太子和皇後生出間隙的名頭就安在自己身上了。
畢竟太子到底是皇後生的,是她的親生骨肉,他們鬨矛盾,那是親人之間沒有隔夜仇,自然不會怎樣。
可自己怎麼說都是一個外人,哪怕之後生下嫡長子,在已經成為太後的皇後眼中,那也算不了什麼,畢竟她不支持,不待見自己;那時已經繼位成為皇帝的太子,也對此無所謂,畢竟太後是他的母後,而自己年老色衰還酷愛吃醋,煩人得很。
因此麟兒哪怕是嫡長子,是太子,但也能被廢;皇後之位離自己隻差一步,可自己也能因“疾”而亡。
過往的那些記起來仍然清晰,但栗嬗比起糾結自己那裡做錯了,更喜歡去埋怨彆人做的不對。
之前的她不被太後待見,栗嬗果斷把原因賴在了自己的出身上麵。即便之後自己寧願背上不孝的名聲,也要沒良心地和阿母割席。可打心眼裡瞧不起自己的人,仍然還是瞧不起自己,甚至還多了個沒有孝道的理由來正大光明瞧不起自己。
太後寧願聽信謠言,大力支持一個嫁過人的女子,也不願意來支持生下三個皇子的自己……
但如今能再次見到阿母,栗嬗可不管它是不是什麼死前的走馬燈,她激動得來不及回應阿母的調侃,就那麼直愣愣地跳起來,一下子躥到了阿母的身上。
若非阿母為了栗嬗的皇後夢,每日每夜勞作賺錢好給栗嬗學習鑲金,練就了一副好身體,隻怕兩人都得一起摔到地上去。
“呦!沒織就沒織嘛。怎麼還撒起嬌來,都這麼大了了,你不害臊,我還要臉呢!”阿母嘴上仍不忘念叨著栗嬗的小心思,可手卻輕柔地搭上栗嬗的背,一下又一下給她順毛。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寶貝怎麼一上午不見,就變得這麼患得患失,但這不妨礙她為此享受自家寶貝難得的依賴,而不是像個討債鬼一樣叫著給錢給錢給錢。
栗嬗隔了許久,再次感受到了阿母粗糙且溫暖的手,這讓她本來嘴硬壓著的愧疚,一下子都冒了出來。在阿母生前時,自己和新進宮的妃子鬥紅了眼,就為了爭奪皇帝的寵愛,因此放棄了去見她最後一麵。
那時的栗嬗還自以為是地承諾,她一定會在以後儘孝道,最好的棺材,最多的金銅錢,來彌補阿母。
可之後,自己都無法保全自己,又怎麼去照顧一個在所有人眼裡已死的,都算不上外戚的人呢?
栗嬗抱著阿母嚎啕大哭,怪她是鬼還是什麼東西,和阿母長得一樣的人應該是再怎麼也不會害自己。
之前的種種,栗嬗是步步錯,但還是削尖了腦袋往那裡擠。可無論怎樣,自己也不過是個局外人,至於自己付出的一切,在彆人眼裡都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狼子野心。
阿母心疼地捧著栗嬗的臉,她看著寶貝哭,她也想哭。阿母用手指擦去栗嬗臉上的淚水,纖細但因勞作而有著許多裂口的手刮的栗嬗的臉有些痛。
但栗嬗沒有躲。
畢竟她該躲,該拋棄,該離開的從來不是阿母。而是那個躲在太後後邊,享儘漁翁之利,還叫自己聽話,要自己處處忍讓,大度一些的劉雭。
這是夢嗎?亦或是走馬燈?栗嬗不清楚,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阿母手上因自己而生的裂口,所以她就當自己是畫本子中說講的那般重生了。
重來一世,不管怎樣,她定不要在像之前那樣子,為了重來不屬於她的位置,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至於自己的三個孩子,隻能說和他們沒緣分了。
畢竟他們找任何一個女子當阿母,都比自己這個無勇無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阿母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