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男子踹了他幾腳,把他踹翻後啐了口唾沫離去。
那道身影充耳不聞,狼吞虎咽地吃被潑在牆角看不出原樣的廚餘泔水,他的雙手雙腳都沾滿汙垢,身上圍著一塊沾滿汙水的破布充作衣服,頭發和胡子茂密旺盛都黏著漆黑的汙垢,看不清臉。
那竟然是個人!
看阿爾賓伸著脖子格外關注,麵前的服裝鋪攤主說:“那是不知從哪來的流浪漢,又聾又瞎又啞,每天就跟野狗似的搶泔水吃。”
隔壁收完攤的攤主看這裡有客人,過來湊熱鬨說:“我聽說他是三個月前來的,那時候他還穿著挺好的衣服,穿金戴銀,但過來沒兩天就被人扒完。這麼久了,也沒人來找他,不像是什麼大人物,說不定之前都是偷來的。”
阿爾賓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和狼藉景象融為一體的人,胸口忽然間沉悶起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事。
地上的那些臟東西真的能吃嗎?怎麼會有人淪落到那樣去吃飯的地步呢?是買不起食物嗎?
雖然這裡沒有科技,但這裡可是有魔法的世界,魔法可以讓地裡長出鮮花,為什麼不能讓地裡長出麥子,讓大家都吃飽呢?為什麼還有會有人必須吃這種東西呢?
又聾又瞎又啞是什麼感受呢?看不見聽不見,他能感受到彆人對他的排斥嗎?
驟然受到衝擊,他像是難以理解這一幕,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抓緊澤曼的衣角,沒精打采地揚起臉,紅瞳霧蒙蒙的,語調輕微顫抖:“父親,我不要新衣服了,我想幫幫他。”
服裝店的攤主聞言說道:“沒用的,他那樣也活不了多久,再怎麼樣也熬不過這個冬天。”
阿爾賓皺起臉。
“可是他想活著。”
那個流浪漢未嘗不知道死期將近,可他還是裹著肮臟的破布,還是匍匐著去舔泔水,難道不是為了活下去嗎?
阿爾賓從那個流浪漢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求生欲。
他想幫助一個想活下去的人。
澤曼沒有拒絕他,隻是低頭問他:“你想怎樣幫助他?”
阿爾賓努力思考起來。
幫他找工作?
可是又聾又瞎又啞的人似乎也沒辦法正常工作。
“我可以帶他一起去玫瑰王國嗎?”阿爾賓問道。
“然後呢?”澤曼追問。
阿爾賓愣住。
對哦,他自己三個月後怎麼樣還不知道呢。
給他買衣服?
萬一又被人搶走怎麼辦?
阿爾賓絞儘腦汁,他自己現在也很弱小,似乎提供不了什麼幫忙。
想到前世,他問:“有沒有能夠收留他的機構呢?”
“有。”澤曼回道,“愛神殿通常會收容救助他們,可以將他送到附近大城市的愛神廟裡,我們前往都城時順路。”
葎草王國雖然是酒神的信仰中心,但在神話中,酒神萬恩曾是愛神拉芙的情人,因此愛神殿在此設有幾個神廟,並未被排斥。
阿爾賓瞬間神情舒展,高興起來:“太好了,就這麼做!”
愛神和愛神殿的大家真是好人!
謝謝愛神!
“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如果他願意和我們走就太好了。”他興衝衝地規劃起來,“我還要幫他洗澡,我可以把我的晚飯分一半給他。”
澤曼詫異:“為什麼要分一半?”
他身上的錢完全夠再承擔一個人的食宿。
阿爾賓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是我提出要幫助他的,我得承擔責任,父親願意幫我出謀劃策已經很好了,並沒有幫助他的義務,我不能把行動也推托給父親。”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這是他的決定,他不能自己躲開,反而把彆人拉下水,讓彆人花錢又出力。
阿爾賓抱住澤曼的腰,眼裡盛滿感謝。
“如果沒有遇到父親,我或許也會變成那樣。”
他之前根本沒想過要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會怎麼樣,但現在想想,他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不免要流落街頭,到時候想要活下去的他,和那個又聾又瞎又啞的流浪漢也沒有什麼差彆。
“我能遇到父親真是太好了!”他漾起滿足的笑。
他爹真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猩紅雙眼注視著他的笑顏,心裡漸漸發酵著說不出的感覺,像被灌入某種柔軟的情緒。
阿爾賓鬆開手,趁著流浪漢還沒離開,就要跑過去告訴對方好消息。
他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又耷拉著腦袋回來了。
“父親……我不會寫字……”
要和那樣又聾又瞎又啞的流浪漢溝通,他機智地想到自己可以在對方手心寫字,可走了兩步才想起來,他雖然會說這裡的語言,但是完全不認字,更不會寫。
可惡,他的義務教育被清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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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一片的視野中,周身寂靜無比,好似身處深不見底,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洞穴。
他能感受到從身旁經過的氣流,卻並不知道那是什麼。
是人類、野獸,還是疾馳的馬車?
他隻能從惡臭中嗅著些許食物的氣息,用手指觸摸著滑膩的地磚,去搜尋也許可以入口的食物。
是廚餘泔水,還是死在牆根的老鼠?
隻要能讓活下去,是什麼都無所謂。
他可以感受到人類對他的毆打,日夜都有人對他拳打腳踢,他完全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理由,或許是為了找他身上是否該藏著金銀?
無論如何他都可以想象人類是如何譏笑他的,譏笑他比狗還沒有尊嚴。
人類……該死的人類!
該死的神明!該死的詛咒!
他的心裡無時無刻不充滿著滔天的恨意。
等他恢複了力量,恢複了身份……
鼻子忽然在近處嗅到了食物的氣味,他猛地撲上去搶奪。
摸到溫熱的食物,他忽然怔住。
嗅了嗅,有股久違的麥香。
這是烤餅。
他顧不得思考烤餅為什麼會在地上,迅速塞進嘴裡,即使乾噎也要迅速咽下去。
有什麼輕輕觸碰到了他的手背。
他又嗅到了麥香,一模一樣的麥香,但要更淡一些。
他警惕起來。
陷阱?
是的,肯定是陷阱!
沒有金錢,人類又怎麼可能懷揣好意。
他做好了隨時暴起反抗的準備,雖然身體已經骨瘦嶙峋沒什麼力氣,但逃命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一隻細嫩的小手托住他的手。
小孩子?
小孩子在他的手心斷斷續續,十分生疏地寫了什麼。
一個小孩子竟然有什麼想對他說的?
他仔細感受。
那個孩子寫著——
我們可以幫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