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循聲看去,一旁的樹上跳下一個少年,少年唇紅齒白,眉目淩厲,看起來格外張揚。
他走到林寒身邊,繞著林寒轉了個圈,忽地捂著鼻子跳開:“咦——好晦氣的味道,你們林家是沒人了嗎?送來的儘是些臟東西,也不怕汙了仙尊的眼睛。”
“子陶,莫要亂說話。”一道聲音打斷這個叫子陶的少年,一個和子陶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年朝林寒走來,不同的是,他眉目平和,看起來穩重得多。
走到林寒麵前,少年朝林寒拱了下手:“在下程子陽,舍弟子陶,剛剛失禮了。”
林寒這麼多年,唯一接觸的人就是給他送飯的黎宋,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彆人相處,就學著程子陽的樣子向他還了一禮,彆扭道:“在、在下林寒。”
“嗤——土包子。”程子陶撇撇嘴,對林寒格外看不上眼。
林寒被程子陶說的有些無措,他訕訕放下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擺弄手的位置才合適。
程子陽道:“舍弟頑皮,還望林公子莫要與他計較。”
林寒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程子陽道:“不過,舍弟倒是有一件事沒有說錯。”
林寒看著程子陽,等著他說。
程子陽道:“你周身確實滿是汙穢,需得好好洗洗才是。”
程子陽的聲音不大,語氣甚至是溫柔的,可出口的話卻如刀劍,狠狠刺在林寒心上。
林寒臉色白了幾分,他低聲辯解:“我、我來之前有沐浴的……”
“林寒。”程子陽道,“我可以這麼叫你吧?”
林寒點點頭。
程子陽自知剛剛說的話有歧義,他溫聲解釋:“我所指汙穢是指你修煉所引之氣臟汙,仙尊最是喜潔,你若想留下,必然是要洗去這汙穢之氣的,你想要留下嗎?”
林寒有些茫然,他從未修煉過,何來引氣之說?
不待林寒細想,程子陽再次詢問:“林寒,你想留下嗎?”
“想,我想。”
離開地底水牢是林寒畢生所願,他以為他這一生都會困在那裡,直到他撐不下去發瘋死掉,卻沒想到竟會迎來轉機。
如今他不僅離開了那裡,甚至還能修煉,這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自懂事起,林寒就知道他是至陰至汙的存在,是天生魔修。
正因如此,出生時父親就欲取他性命,儘管最後活了下來,可生於修真世家,長到這麼大,林寒除了一個簡單的淨身術,就連修行的門都沒有入。
能留在這裡,林寒怎願離開?
程子陶見林寒這麼迫切,衝著程子陽陰陽怪氣:“嗬,你儘是問些廢話,能留在青梧峰,留在仙尊身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不問,這土包子恐怕也要想儘辦法留在這裡。”
“程子陶。”程子陽狠狠瞪著程子陶。
程子陶冷哼一聲,掉頭就走。
程子陽沉沉看著程子陶的背影,深吸了口氣,壓下怒意,再看向林寒的時候,又恢複了笑臉:“我們走吧。”
“好。”
林寒跟在程子陽身後,一路上程子陽給林寒介紹著青梧峰:“這裡是青梧峰的入口,有結界和去往各峰的傳送陣,你記得不要隨意來這裡,以免觸了結界引發機關,或者誤入傳送陣去了其他地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好。”
“周圍所植花草樹木皆為靈株,都是仙尊四處找來的,千萬莫要隨意采摘。”
林寒看著草木葳蕤,周遭散著點點瑩潤綠光,忙點頭。
程子陽帶著林寒到了一個院子:“這裡是你的住處,那邊是你的臥房,”穿過廳堂,打開後門,“這裡是後院,從這裡出去就是後山,池子裡的水是山泉引來的,可以隨意取用,這裡是廚房……”程子陽說著頓了一下,“對了,你可會做飯?”
林寒搖搖頭,有些慚愧,又道:“我會學的。”
程子陽笑了一聲:“學來做什麼?”
林寒乖乖道:“以後我做飯給你們吃。”
程子陽笑意更盛:“仙尊和我兄弟二人早已辟穀,何須吃飯?我是看你體內有凡食,想你還未辟穀,讓你做給自己吃的,不過不會便不會吧,遲早也是要辟穀的,隨後我給你取些辟穀丹來。”
“謝謝。”林寒臉微微紅。
程子陽搖搖頭,帶著林寒出了院子,繼續往上走,走了一半轉了道,見林寒盯著山頂的方向看,道:“那仙霧繚繞處便是玉瓊居,是仙尊的住處,玉瓊居是玄蒼宗乃至整個修真界靈氣最充裕的地方,不過沒有仙尊允許,記得不要靠近那裡。”
“好。”林寒把程子陽的話牢牢記住。
“到了。”
麵前是一個小瀑布,瀑布水流極緩,如溪水一般潺潺,頂端霧氣縈繞看不到源頭,水流似從九天銀河漏下。
瀑布下有一潭積水,水清無魚,陽光下泛著點點粼光,給這潭積水添了幾分生氣。
“這是天池,池水有洗筋伐髓的功效,你修煉時所引皆為穢氣,還需好好清洗一番,否則於你修行無益。”
“我未曾修煉過啊。”林寒道。
“怎會?”程子陽詫異,“你如今已是金丹期,怎麼會沒有修煉過呢?”
林寒更茫然了,他一直關在水牢,怎麼會修煉呢?
程子陽見林寒不承認,又想到他滿身穢氣,估計修煉之法不足為外人道,便不再追問:“你不願說,我就不問了,隻是到了這裡,你過去的修煉方法便用不得了,要謹遵仙尊的教誨,可知?”
林寒見程子陽不信他,想要辯駁,可程子陽這麼堅定的認為,他不禁要懷疑自己了。
程子陽見林寒呆呆的,有些好笑,可看著林寒年輕的麵龐又有些羨慕。
他和程子陶少年築基,本已算是天之驕子,奈何數十年過去,他們二人遲遲不能突破到金丹,家中長輩無法,厚著臉皮來求鐘離妄,鐘離妄念在父母與程家長輩私交不錯的份兒上,便留下了他們,他們在青梧峰待了七年便突破至金丹,這讓家中長輩喜不自勝,可林寒,年紀尚小,就已經是金丹期的修為,這是何等的天賦啊。
“好了,準備進天池吧。”程子陽摸出一個藥瓶,倒出五六顆藥丸遞給林寒,“洗筋伐髓,無異於斷骨重鑄,這苦無論如何都要受,這藥能稍稍緩和一些疼痛,卻會延緩進度,你要吃嗎?”
林寒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看著清澈的池水,伸手去解腰帶,被程子陽攔下:“不必寬衣,直接進去就好,池水不深,要將身體全部浸入,旁邊藤蔓記得纏在身上,以免溺水,如果受不了,就喊我,莫要強撐。”
“好。”林寒深吸了口氣,緩緩走了進去。
鞋襪被池水浸透,觸水的皮膚似被烈焰灼燒,筋脈繃緊,幾欲斷裂的拉扯感,骨頭也好似被重物錘擊,林寒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腳底在池底生根,挪動不了分毫,他強撐著向前挪步,竟直直跪了下去。
“林寒!”程子陽和程子陶也進過天池,雖疼痛劇烈,卻也不至於像林寒這樣剛一進去就疼成這樣。
為了讓人適應,天池剛進去雖疼,卻絕對不至於承受不了,可林寒如今看來,簡直是痛不欲生。
林寒疼的都有些恍惚了,他聽到程子陽的聲音,微微偏頭去看,眼前是程子陽的重影。
“我沒事……”林寒說。
程子陽隻看到林寒張嘴,卻聽不到他的聲音。
“你先上來,我去請示仙尊。”
林寒搖頭:“我沒事,沒事……”
程子陽看著林寒麵無血色,連話都說不出來,哪還管林寒說什麼,他上前把林寒拖出來,林寒朝著他笑笑,腦袋一歪,暈了過去。